翌日。
窗帘的缝隙折进来一段清晨光，在光线散射的通道里有些许颗粒在空气中浮沉。
整个房间笼罩在灰白的冷色调中，连空气都透着一股疏离感。
谢书衍睁开眼时，宿醉的沉重感已消退大半，他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试图拼凑昨晚的记忆碎片，却只能捕捉到零星的画面。
脑袋难得有些发涨。
他一动不动地垂着睫，视线焦距落在地板上的那束光里，看久了，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灼眼。
“阿衍，醒了吗？”方媛婷的声音混着敲门声打破房内的紧绷。
谢书衍睫毛动了动，收回放空的思绪。
“头会疼吗？”方媛婷端着醒酒汤走进来，目光在儿子脸上描摹。
她讲瓷碗放下，语气关切：“昨晚怎么突然喝酒了？”
谢书衍整理被角的动作顿了顿，言简意赅道：“碰到同学。”
“同学？”
方媛婷眼睛一亮。这个词汇从谢书衍口中说出实在新鲜。
“妈妈不阻止你尝试新鲜事物，”方媛婷凝视男生的侧脸，温声叮嘱，“但下回不要过量。”
谢书衍说：“没有下次。”
他不接受不可控的事情。
方媛婷换了个话题，“阿衍，你爸爸这几日难得有闲，问你要不要回京市过假期。”
“好。”
这声回答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对于谢书衍而言，在哪里都没区别。
“趁热把汤喝了。”方媛婷嘱咐完便下楼了。
男生从浴室洗漱完出来，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谢予发过来三条信息。
谢予发来一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与题目的字迹形成掺烈对比。
谢书衍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某些画面突然闪回——题是他出的没错，至于出题的缘由，毫无头绪。
男生如同玉竹的双指一划，图片被放大，半垂的目光虚虚阅过一遍。
四题错一道，勉勉强强算是从蠢字为出发点跨出了第一步。
他不耐烦地睨着45秒时长的一段语音，
不想听。
最终转成文字，
谢予：“你昨晚喝醉的事，竟然八百里加急传到我妈耳朵里，她早上七点就把我提起来训，说我带坏弟弟，我真冤枉啊，要是知道这么大高个的宝贝弟弟酒量这么差——”
他噼里啪啦说一通废话，末了才切入主题，“这张纸有没有用啊？你的作业？”
第三条是文字信息，“字真丑。”
谢书衍目光微动，只看语音里的最后两句。
一张废纸，有什么用。
但鬼使神差地，他在微信输入栏打出来的字却与结论背道而驰。
“留着。”
国庆小长假转瞬即过。
清晨的教室里不少同学在补作业，个个愁眉苦脸地在奋笔疾书。
陈嘉南恹着一张脸，抱怨道：“完蛋了，英语作业一个字没动…”
一想到李媛那张严厉的脸，陈嘉南就感觉天塌了似的。
吴家泽也没好到哪里去，满脸生无可恋：“我也没完成。”
两人四目相对，上演了几秒特别塑料的难兄难弟。
陈嘉南突然灵光咋现，露出点坏笑，“要不、我们假装打架，趁机把作业撕了？”
他那双眼睛看到希望似地亮起来，“怎么样。”
吴家泽立即拍案而起，“这样就能顺理成章把作业毁尸灭迹。”
“来吧，你先动手。”
“凭什么我先？”
陈嘉南露出一副“你好歹毒”的表情，“ 好啊吴家泽，想把主要责任赖我身上是不是？”
“这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意见。”吴家泽抬起下巴反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内讧的声音越来越大。
谈尧面无表情地刷手机，看上去有点烦。
吵死了，早知道把耳机带来。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许志吩咐在上课前收作业。
似乎是怕这位新贵数学课代表劳累，陆陆续续有人主动把数学作业交到谢书衍课桌上。
看着练习册越堆越高，谢书衍的目光不经意扫向旁边的身影，
谈尧对这人的视线异常敏感，哪怕只是略略擦过，都同针一般如有实质地扎在谈尧最敏锐的神经上。
“看什么？”
男生冷脸，摆着一副“多说一句不爱听就挨打”的态度。
谢书衍面色无澜：“作业。”
即将涌到嘴边的那句“关你屁事”及时刹住车。
谈尧顶着那张不屑一顾的脸，从书包里拽出数学作业本，手一抬，自带攻击性地往旁边桌面扔过去。
这动静可吓坏了陈嘉南，
从来不写作业的兄弟竟然主动交作业了？？？？
他实在难以置信，把眼睛都快揉瞎了。
“尧哥，你…自己写的？”
谈尧懒得理他，
陈嘉南还沉浸在不可思议地情绪里，
这是被夺舍了？
陈嘉南闭上眼，虔诚地祷告，“求林正英祖师显灵，让那脏东西马上从我兄弟身上离开。”
周亦哲眼底捎上一丝不怀好意，顺手就给添了把火，他扬扬手把练习册也递过去。
见状。
陈嘉南果然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嚷嚷：“我操，周亦哲你还是不是人，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一起当学渣的？”
周亦哲抬抬眉，云淡风轻地解释：“我也是被逼的，林女士就差把刀架我脖子上了。”
陈嘉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叛徒，咱两断了吧。”
上课铃响，许志兴高采烈地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班级闹哄哄的气氛逐渐平息。
许志把保温杯和试卷放旁边，打开电脑里的成绩表，将分数排名由前至后地念出来。
第一名谢书衍，语文145，数学150，英文150，（物理，化学，生物，综合300分）总分745。
第二名夏奈，语文130，数学138，英文125，（物理，化学，生物，综合280分）总分673。
第三名程橙。语文124，数学119，英文125，（物理，化学，生物，综合285分）总分653。
宣布完成绩，台下足足沉寂半响才“轰地”一下恢复热闹。
陈嘉南首先爆出一句卧槽，“这是人考出的分吗”
“745分？这怕是创校史记录了吧。”
“反正之前没听说有尖子生拿出这分数。”
“我早上就看到一班老师去校长面前要人了，也不知道咱班还能留住这位男天仙不。”说话的女生努着嘴，那双眼睛里充满惋惜。
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遥不可及的羡慕和难以置信的惊讶。
谢书衍面目表情，听着浮夸的吹捧，完全没有一丝成就感的情绪。
他对此类结果与场景已经麻木，冷得连空气都生出几分凉意。
陈嘉南悄悄嘀咕，“每天表情都不变，真像是个雕像。”
班里的唏嘘还在继续。
许志清了清嗓子，双手撑在讲台边，“这次月考，很多同学都没有发挥到最好，连送分题都没拿下，”
“但咱班的三位班级垫底都有明显进步，”
许志眉目宽慰，“尤其是谈尧，虽然离及格还有距离，再加把劲儿，”
谈尧明显不爱听，面无表情地撑起腮看窗外。
闻言，班里不少目光悄悄侧首，无声地打量昔日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叛逆少年。
虽然大家对校霸近期的人设改变都有目共睹，但此时还是不免诧异。
许志的目光顺着成绩单缓缓下移，关心道：“程橙同学，这次总成绩降了近50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调整好心态，下回好好考。”
“知道了。”程橙指节泛白，回答的音量很小。
许志话锋一转，雨露均沾般点名，“夏奈的成绩倒是很稳定，还有提升空间，要继续加油。”
夏奈长睫半垂，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
而身旁的程橙脸色变得苍白，悄悄绞着手指，浓密的睫毛下藏着几分黯然，几分不安。
夏奈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程橙的小动作。
坐在后排的周亦哲也注意到了，他懒洋洋地开口：“老师，你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批评，都把班长给吓着了。”
后者懒散的声音落进耳里。
程橙的肩膀微微颤了颤，或许是想掩饰不太自然的表情，默默把头埋得更低了。
下课铃打响。
陈嘉南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往厕所方向冲，等他优哉游哉地回来时，发现两位兄弟已经不见踪影。
他砸吧砸吧嘴，今天好像没什么烟瘾。
陈嘉南晃着身子往座位走，余光却瞥见吴家泽鬼鬼祟祟的样子，他猫着腰凑近一看，从缝隙间看到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
吴家泽又遮又掩生怕别人看到似的。
陈嘉南眯起眼，生出捉弄之意。
他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手机：“给我瞧瞧你在看什么？”
陈嘉南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屏幕，隐约看到“皮肤雪白，妙曼身姿”几组零碎的词语，手机主人便扑上来强取豪夺。
“我操！还给我。”吴家气急败坏，脸色涨得通红。
“我就不。”陈嘉南迅速将手机往身后藏，灵活地闪躲着。
他露出促狭的笑容：“好你个吴家泽，偷偷看小黄文还不分享？”
教室里剩余的同学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吴家泽恼羞成怒，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陈嘉南按在后桌上，
“陈嘉南你大爷！！”
两人争夺的动静越来越大，课桌被撞得一歪——
“啪嗒”，两本化学课本掉在了地上。
“操，还你还你。”见势头被碾压，陈嘉南赶紧投降，“重死了，赶紧起开。”
吴家泽夺回手机，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弱鸡。
陈嘉南不甘示弱，指着地上的课本故意吓唬：“你死定了，这可是谈尧的书。”
这句话蛮有威胁性。
虽说校霸暂时转换人设，在校内极少闹事发脾气，但大家对他那份畏惧感还是存在的。
吴家泽脸色一变，囫囵把书塞回桌肚，“是因为你才会撞到他课桌的。”
就在这时，谈尧和周亦哲从前门走了进来。
陈嘉南抢先告状：“尧哥！他把你书扔地上。”
“放屁！明明是你撞的。”吴家泽及时自证。
陈嘉南：“是你，”
吴家泽：“是你”
两位大喇叭你一句我一句，谈尧听着烦，皱眉扫了他们一眼：“吵什么。”
周亦哲的目光却被讲台上的身影吸引。程橙正踮着脚擦黑板，高高束起的黑发在腰间晃荡，
周亦哲莫名其妙地想：“脑袋挺圆。”
可能是身为男生的教养作祟，他把手机揣进兜，往讲台方向走。
“头发长，裙子短。”
措不及防的声音与手背上的触感同时刺激身体，程橙瞳孔微睁，懵懵地愣住片刻。
“诺，还你。”他突然出现在程橙身后，拿过板擦，三两下就擦完高处的痕迹。
程橙轻啊一声，急促接过板擦，“谢、谢谢周同学。”
对上那双散漫的眼睛。
女生微微攥紧手掌，心跳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
周亦哲身上总有一种玩世不恭的顽劣，也不算坏，但她看到就是会紧张，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害怕。
男生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回到座位。
程橙呆站片刻，不自觉地摸了摸裙摆，低声嘟囔：“校服不都这样吗....”
上课前两分钟，谢书衍从教导处回到座位，半垂的目光注意到桌肚露出一角的化学课本。
他坐下去，抬手把课本整整齐齐地放好。
空气中似乎混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让谢书衍微微侧目。
看不出任何意思，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谈尧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扭头看向窗外，后颈线条绷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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