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政大典很快定下来,时间在四十天后,朝廷上下开始忙碌。
这种情况下,终于没人提起定亲、联姻之类的事,盛曦松口气,毕竟她现在还挺忙的。
忙于紧盯高宽,但经过二十多天的观察,新任首辅公正严明,性格上和蔼亲切,最重要的是,对皇帝太后十分恭敬,挑不出一点错处。盛曦嘱咐小皇帝和太后多加小心后,转头回长公主府,忙碌另一件事——她开始正式习字了。
风寒治愈后,盛曦找不到理由拒绝缙太子,只能认命地和对方来到书房。
书房刚刚修缮完毕,空气中有淡淡的木香,盛曦拿起缙太子送的笔,像模像样摆好架势,手腕转动,在宣纸上落下颤颤巍巍、奇形怪状的一横。
瑾言噗嗤一笑,“长公主,这七上八下的横,是不是您常说的,五颜六色的黑?”
盛曦瞪她一眼,也没放弃,思量刚才的问题,再次落笔,手腕和五指同时发力,写下笔直的一横。
瑾言拍手:“直了直了!”
小丫头真心实意为她感到高兴,盛曦却轻轻皱眉。
她第一次写毛笔字,却不是第一次看,读书十几年,她有辨别美与丑的能力,她有自知之明,哪怕只有一笔,也是丑的。
问题在哪?盛曦又开始琢磨,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寻找那个身影。恰好,对方也正看向她。
缙太子似笑非笑,“长公主终于想起我这个先生了?”
盛曦眼睛明亮,闪耀着获取知识的快乐,匆匆把笔递给对方,“教我。”
片刻,她想了想,歪头补一句,“先生。”
她喊得太轻松,反而李淮琢一愣,低头像是笑了声,很快反应过来,“好。”
盛曦让对方教她,原意是让缙太子说几句口诀,比如两脚分开、手腕与桌面平行之类的,没想到,李淮琢笑完了,绕到她身后,五指虚虚拢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
两人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他的声音和动作一同开始,“指实掌虚,保持手腕稳定,起笔轻入重按,收笔要稍顿。”
一道笔勾锋利的横跃然纸上,李淮琢带着她的手腕开始又停止,抬手停在半空,他问道,“学会了么?”
那一瞬,盛曦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慌乱,仿佛上课走神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重重点头,生怕对方不信似的,手忙脚乱落下一笔。
瑾言趴在桌子边,质疑,“……好像还不如刚才?”
哗啦——宣纸忽然被揉成一团,轻轻砸在瑾言脑袋上,小丫头迷茫抬头,看见长公主闪烁的眼神。
像是少女跃动的心事。
但那一瞬,瑾言没能理解,只是揉着脑袋,小声委屈嘀咕,“长公主要动手,也该打太子啊,打奴婢做什么,奴婢又不是先生。”
房间里太安静,瑾言的小声也没有那么小声,至少,旁边的两人都听见了。
盛曦低着头,只觉得耳根很烫,身后那人却又笑了,“确实。”
李淮琢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指尖下,某个角度看起来,仿佛十指相扣。
他轻声道:“长公主轻点打。”
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整个下午,盛曦学会很多字,但能写好的,暂时只有自己的名字。
她站在桌子前,满意地看着‘盛曦’二字,然后视线移动,落在另一张宣纸上,上面用相似的字迹,写着‘李淮琢’三个字,与她的名字紧贴在一起。
并非刻意,今天房间里所有人,都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最后,所有人的名字都摆在桌子上,李淮琢也在侍女小厮们强烈的欢呼中,写下自己的名字。
有对比,就有好坏,先是瑾言红着脸,一边念叨“好丑”,一边把自己的名字拿走了,其他小厮们有学有样,也偷偷揣着名字跑了,最后,竟然只剩她和李淮琢。
缙太子像个真正的先生,弯腰负手,认认真真看她的每个笔画,最后总结,“工整流畅,很漂亮的字。”
没等盛曦高兴呢,瑾言轻哼一声,“偏心。”
“确实,”
在盛曦反驳前,李淮琢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笑,“没办法,谁让我是长公主的先生呢。”
盛曦感觉自己的脸颊又红了。
-
长公主府的日子,在盛曦日渐精进的书法和瑾言咋咋呼呼的打闹中度过,但外边的日子没这么安稳,宣布亲政大典后的半个月,朝堂忽然传来一个消息,礼部尚书被贬官。
原因是,他在皇帝设宴时,御前失仪,被大理寺谏言,从而贬官。
御前失仪可大可小,贬官是比较严重的惩罚,但朝臣无人辩驳,他们忽然想到,或许之前都是小打小闹,针对公叔一党的清算刚刚开始,首当其冲,就是公叔慈的左膀右臂——礼部。
之后数日,哪怕皇帝没再责罚任何人,但朝堂上依旧风声鹤唳,这股紧绷甚至蔓延到整个京城,摆摊的商贩少了,戏班子也不敢唱戏了,盛曦和缙太子去楼外楼买东西,罕见的没人,王老板都没那么潇洒了,和她开玩笑,“长公主,求陛下收了神通吧。”
盛曦也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好,特意进宫问了小皇帝,小皇帝正在御花园逗鹿呢,闻言还挺诧异,“朕的确要处理礼部尚书,高大人说,礼部尚书和公叔慈交往过密,若是他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恐怕公叔一党还会卷土重来,朕便借机贬了他,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处理其他官员的意思。”
盛曦思索片刻:“虽然陛下没有此意,但现在,官员畏首畏尾,百姓人心惶惶,还是尽快解决此事。”
“行,朕让高宽去处理,”小皇帝漫不经心,很快换了其他话题,“皇姐,朕得到一匹好马,听说是汗血马,从匈奴那边夺来的,一路运到崇安,皇姐要不要去看?”
盛曦顺便来的,这会儿,缙太子还在马车里等她,便摆手拒绝了。小皇帝也没多留,兴冲冲去看他的汗血马。
出宫上了马车,李淮琢正好放下书,神色没有任何不耐,温声询问,“聊完了?”
“嗯,”盛曦思索,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只是误会,陛下已经命人处理此事,就是不知道何时能解决。”
她的表情有一点愁,眼中像落了一片乌云。
手指按着书页,李淮琢眸色渐深。
明明这些事与她无关,只是商贩大娘抱怨两句,现在生意不景气,家里孩子新衣还没着落,长公主就匆匆来到皇宫。如今事情有了转机,只是没彻底解决,她仍然不安心。就像之前盛灿的事,哪怕她当时没有多余的力量,但也花了大力气,保住盛灿那些丫鬟,不许公叔太后让任何人陪葬。
长公主身上,好像有某种东西始终驱使她,让她不愿让任何人沾染苦难,哪怕是身份低微的小人物。
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李淮琢开口,“您也可以自己出面,解决这件事。”
盛曦眼睛一亮,“怎么做?”
李淮琢定定看着她,眼中的东西很深,有对自己的,也有对她的。盛曦自觉懂了,轻快喊道,“先生,告诉我?”
她对喊‘先生’没什么芥蒂,倒不是思想多么成熟,认为三人行必有我师,而是单纯喊习惯了,毕竟从小到大那么多老师。
所以,她喊得轻松,尾音还有一点点拉长,像不自觉的撒娇。李淮琢一愣,眼神中的东西缓缓褪去,剩下一点无奈,他顿了顿,忽然开口,“帝心莫测、不容揣测。那么天子和朝臣之间,就需要一个人,能够正确传达或者解读皇帝的想法。过去那个人是公叔慈,现在公叔慈流放,朝臣们彻底不知道天子的想法,于是惴惴不安。而现在,您可以做这个人。设一场宴,稍微暗示陛下真正的想法,大臣们就懂了。”
说完这些,李淮琢看向对方,平静等待她的态度,但预料中的种种都没有出现,长公主没有警惕或者怀疑,而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他竖起大拇指,道了句“牛”,随后又蹙眉,很苦恼地询问,“那本宫该用什么理由设宴?”
李淮琢:“赏花宴如何?楼外楼新来几盆兰花,兰是花中君子、不与谁争,朝臣们听说是赏兰,自然明白您的意思。”
不懂为什么朝臣看见兰花就懂了,文化人可真难懂啊。盛曦点点头,只剩最后一个问题,她凑近缙太子,小声道:“会不会很贵啊?”
“嗯?”李淮琢好似没懂,神色停顿,盛曦着急问,“买下那些兰花,会不会很贵啊?”她有一点印象,名贵兰花动辄千万,最贵的甚至上亿,长公主府的财政怎么样?她买得起么,要不要找小皇帝报销?
她正研究着呢,对面李淮琢忽然低头,他的肩膀剧烈抖动,闷笑片刻,抬眼,
“不贵,”他道,“您买,一定不会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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