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仇翎反应过来,丢下烛灯扶起季湘。她迅速撕开季湘衣衫,浅浅的伤口处渗出了暗褐色的血,她双眸颤栗。
刀口淬毒!
火焰将纸糊的灯燎燃,惊闻动静的小桂子与廖维从屋内冲了出来——
“少东家!”
“三殿下!”
两道声音交叠而落。
三殿下?!小丫头彻底慌了神,她丢下刀泪眼婆娑道,“对不起,对不起,鹂儿不想的,鹂儿也不想伤害姐姐的,都是那个坏姐姐,她杀了鹂儿的阿爹,杀了驿卒哥哥们,还抓走了鹂儿的阿娘。”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惶恐地不断往后退,直到背后护栏,她抽噎着,“是坏姐姐强迫鹂儿的,鹂儿不想伤害任何人,可鹂儿要是不听话,坏姐姐就会杀了鹂儿的阿娘。”她紧紧握住护栏木,“鹂儿不想阿娘死,鹂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
她泣不成声,脚下一滑便朝护栏外坠去。季湘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她,她忍着肩头的疼拽住小丫头。
“鹂儿对不起姐姐,鹂儿是坏孩子,呜呜鹂儿是坏孩子。”
仇翎气恼的咬牙,她作势伸手去拉小丫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划伤了她的左臂。众人瞬间警惕起来,小桂子一把拽住了小丫头的另一只手与季湘一道将她扯上来。
又是两支箭射来,与季湘擦肩而过。廖维迅速抬脚踩灭了那烛火。
周围彻底暗下来,箭声戛然而止。几人皆大气不敢喘,他们背靠屋门。季湘回头扯开仇翎的袖臂,万幸不是毒箭。小桂子满脸是汗,他死死捂住小丫头的嘴巴。小丫头不再挣扎,她双眸空洞,无声地流着泪。
只有那不断颤抖的身体在诉说着她心底的恐惧。
众人等了一会儿再未闻到动静季湘方拍了拍小桂子的手臂,小桂子会意,一点一点的松开了小丫头。小丫头胸腔剧烈起伏,她双眸红彤彤地看着季湘,“是那坏姐姐,定是那坏姐姐来了。”
她话落正堂的大门便被从外踹开,狂风呼啸,一行六七个黑衣人蹿了进来,他们手握长刀警惕的环视着周围。一缕亮光从他们身后燃起,来人冷面青衣,她掌中烛火摇曳。
“此处已被包围,楚盈,你身中剧毒无路可逃,若是束手就擒我便放了无辜之辈。”她就近点亮桌上一盏烛灯坐下,“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她抽出腰上短刃一把插在了桌上。
刀面的光反射向了季湘,她挥袖遮挡,视线从掌缝而出静视那青衣女子。仇翎作势摸向腰后筒管,季湘伸手制止,她朝仇翎摇了摇头看向小桂子与廖维,眼神示意二人先带小丫头进屋。
二人弓着腰,胆战心惊地推开屋门。直到三人藏身于门后季湘方捂着左肩起身,黑暗影藏了季湘的面色,仇翎担忧地拽住了她,二人短暂对视几息后仇翎会意松开手。
季湘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迈向了楼梯,她一手紧攥左肩一手摸着扶手顿步而下,她唇瓣已没了血色,语气虚弱道,“楚盈冒昧,还问姑娘如何称呼?”
此女言词间皆是冲着她而来,季湘却不记得自己何时与其结的仇。难道是盈儿招惹的?季湘想想又觉不可能,盈儿过去低调,鲜少踏出宫门,又怎会平白招惹是非?
“三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她话语中满是嘲讽。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将女子的面容笼上了一层阴霾,周围黑衣人闻声握刀对上了季湘,青衣女子令众人退下,直到季湘近身她方再次开口,“三殿下久居深宫未见过紫侑,紫侑不怪三殿下,但三殿下应是早便见过家父祝禹了吧?”
是祝禹之女祝紫侑!
季湘眼睑微颤。彼时祝禹“假借”皇后之名动用私刑被皇帝罢黜,后悄无声息的的死于牢内。季湘清楚这其中少不得皇后推波助澜,祝紫侑此来俨然是欲替父报仇。
“祝大人欺君在前,自尽谢罪在后,祝姑娘此番寻仇只怕是寻错了人。”
祝紫侑闻言拔起桌上的短刃架在了季湘脖颈下,她深恶痛疾地凝视着她,“寻错了人?若非三殿下,家父又怎会落得个惨死狱中的下场!家父一生勤勤恳恳为陛下效力,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事到如今,三殿下还欲狡辩吗?”
季湘倏然笑了。
“你笑什么!”祝紫侑咆哮着。
“楚盈是笑祝姑娘至今仍在自欺欺人。”季湘压平唇角敛去笑意,她一针见血道,“祝大人究竟在为何人效力想必祝姑娘心知肚明。祝姑娘当真以为祝大人的死仅仅是因那日在监察司动用私刑吗?”
祝紫侑掌心发颤,季湘的话她又怎会没有想过?她彼时方落选,皇后便急不可耐的将阿爹这枚棋子给舍弃,她明白的,她一直都明白,那日监察司的一切本就在皇后的计划之内。
她憎恶皇后,憎恶何氏,憎恶他们轻而易举的决定自己的人生。
她憎恶皇宫,憎恶皇帝,若非祝禹苦苦哀求她又怎愿将自己的余生囚于那深宫?嫁给这大熵最尊贵之人又如何?她还指望能在何如萱的眼皮子底下博得那人片刻的温存吗?
她甚至憎恶祝禹,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入了深渊,亦是他掐灭了阿娘的最后一丝希望,让她撞柱而亡。
蚍蜉终是蚍蜉,又怎能妄想撼树?她清楚自己动不了何氏,便只能任由皇后操控将目标转向这大熵无权无势的三殿下楚盈。何如萱答应过她的,只要她将楚盈杀了,阿弟阿妹余生便能衣食无忧,他们不会再过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祝紫侑后退半步矢口否认,“住口!楚盈,你莫要再狡辩了!家父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家父便不是你杀了亦是因你而死!你该死!你该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替阿爹报仇!”
她是祝府的大小姐,是阿爹阿娘的长女,亦是阿弟阿妹在这世上仅剩的依靠了。不论如何她今日都要杀了楚盈。似乎唯有亲手杀了她,祝紫侑悲痛枯死的心方能重新跳动。
她厉声扬起短刃,季湘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道,“祝紫侑,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何罪!父皇当日放过你祝府众人便是念在你那年幼的阿弟阿妹的份上,你如今这般行径可是不识好歹妄图将他们的命也给断送了去?”
“你还未明白吗!何氏的话若是可信,你阿爹彼时便不会死!”季湘吃力地甩开她的手紧紧攥住桌角支撑身体。她肩头的伤口被拉扯开,渗出的血与她的衣衫黏合在了一起,颜色愈发暗沉。烛光下的她额鬓滚汗,唇瓣不知何时已由白转紫。
季湘深知自己若再得不到解药这毒便会要了她的命!她胸脯剧烈起伏,“你阿弟阿妹是无辜的,祝紫侑,何氏从一开始便没想给你祝府留活路,你而今最后的价值便是杀了我。待我死后你祝府这枚棋子便彻底没了用。我便是再不受宠亦是这大熵三殿下,你以为你在杀了我之后何氏会放心让你等带着这谋害皇嗣的秘辛残活于世吗?”
祝紫侑手中短刃坠地,她惶恐的瞪大了双眸。
季湘咬牙,“祝紫侑,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把解药给我,今日的一切我可当从未发生,你我亦不曾见过。”
祝紫侑犹豫不决。
“小姐莫要听信楚盈谗言!”一道黑影逼近,是彼时与祝紫侑同行的家丁,他遏制住祝紫侑作势掏药瓶的手,“小姐莫要忘了大人与夫人是因何惨死的!三殿下必须得除!”他眸中杀意尽显。
季湘只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难以压制的吐出一口黑血昏昏欲坠。
二楼注视着一切的仇翎再等不下去,她掏出腰后筒管拉响。一缕火光炸开了屋顶窜天而去。林中察觉到异样正往回赶的贸笠抬眸一怔,随即背紧背上人加快步子。静候多时的暗卫闻声跃入。
仇翎纵身跳下楼疾步扶住季湘。
堂内霎时刀光剑影。家丁大骇,他仓惶后退,随即不死心地握刀砍向季湘,仇翎拾腿而去,家丁凌空被踹出了数米撞在了一根梁木上,他口吐鲜血,眨眼便咽了气。
重伤的黑衣人拽住了祝紫侑,“我等不是他们的对手!小姐快撤!”他话落胸口便被长剑贯穿。一口血径直喷向祝紫侑,她双眸颤栗,奋力拉扯试图抽回手,那黑衣人却死死攥着,直到坠地亦不愿合眼。
周遭黑衣人尽亡,唯余祝紫侑。她未料到楚盈背后竟有高手护身,是她低估了楚盈,不!是皇后瞒骗了她!祝紫侑满脸是血,她彻底崩溃,仰头痛哭,“何如萱!你骗了我!骗了我!”
暗卫握剑指向了祝紫侑的脖颈,祝紫侑颠笑起来,“杀了我!杀了我吧!”她只觉这一刻好生的疲累,她好似终于明白阿娘撞柱那日的感受了。她想,她若是死了便能再见到阿娘,便能解脱了吧。
她双眸淌泪,泪水混着血坠下,她无力低喃:蝶儿辉儿,是阿姐的错,是阿姐轻信了何氏,阿姐未能护好你们,阿姐对不起你们……
暗卫双眸嗜血,他剑尖直逼。季湘拽了拽仇翎的袖口,仇翎会意,她出声制止,“且慢!祝紫侑,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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