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倒了,步书节看着窗台上和草丛里的血,手里的鎏金剑抖动不止。
解酒绛不见了,或许已经像倒地的绛红桃一样死了。他这才开始后怕,忘记和算命先生交代,她已身怀有孕……
他抱着剑盒回到巷口,眼神阴冷得可怕,心里想着,若是他给不出挽回的法子,那么他的脑袋,就会躺在冰冷的剑盒里,给解酒绛陪葬。
只是等他回到了巷口,除了一个歪斜的烂摊子,哪里见得那个道士先生?
被骗了。
步书节气不可遏,提剑便将眼前的摊子砍得粉碎。
彼时被重伤的解酒绛,拖着一身红衣在街上跌跌撞撞,她流产了,地上流了一路的血。
雨巷里基本没有行人,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落单的女红。
女红撑着一把白色的伞,怀里抱着一块新作的料子,客人催的紧,她清早赶完,就马不停蹄的给人送去。
看见巷口有个红衣女子,趴在木箱子上受雨,可怜兮兮的,好似无家可归。
她心生怜悯,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唤她道:“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雨大了,我送你去避雨的地方躲躲吧。”
解酒绛抬起脑袋,脸上的面皮已经开始龟裂,露出了桃树的树皮。
“姐姐,谢谢你。”
她虚弱的笑笑,抬手一掌,便要了女红的命,鲜血把白伞溅的血红,她剥了她的面皮,穿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肚中胎儿已然成了死胎,就一阵心梗,她本可以靠着这个孩子,修炼成仙的,岂料毁于一旦,积怨也由此而生。
她摸了一下发髻上的针,从此以女红的身份活了下来。
步书节命人把宅子里的梨花,全部挖了,种上了绛红桃,可任凭那花开的再艳丽,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这是他心上的一道疤,多年以后,他娶妻纳妾,找了一个和她样貌有七分相像的女人成了亲。
虽然女人是二嫁,但他丝毫不嫌弃,只那七分像,就足以弥补他心里的缺陷。
他长久住在京城,偶尔回到前溪,县里时常有鬼妇食胎,当初为解酒绛诊脉的大夫,也被牵连了进去,他起初不以为然,听人谈起鬼妇食胎的现场,常常伴有绛红桃的花瓣,这才记上了心头。
他就晓得,解酒绛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可她不想见他,任他把前溪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于是这回,他带着怀孕的师稔茶回了前溪,就笃定她肯定会现身。
山刘旭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人就是伥鬼投胎,疯子成双,天生一对,还要拉师稔茶垫背。
眼前的景象变换,绛红桃花满天飞,花瓣雨中站了一个白衣少年,他身姿高挑,眉眼清秀,脸蛋儿白皙漂亮,比绛红色的桃花还要夺人眼目,那张脸山刘旭再熟悉不过,情绪一激动,婴短啸声而出,漫天花瓣碎做两半,剑尖抵到他的眼前,剑气逼人。
他嘴角轻笑,两指夹住剑身,顺剑势往后倒去,身子敏捷灵巧,把婴短的杀人之势,活生生变成了剑舞之姿。
看他和婴短“玩”的不亦乐乎,山刘旭脸色铁青,上前拔回了剑,看见身前袭来的手,一把扯过,便将他扔了出去,砸在了树上。
正事要紧,他扭头便走,身后的秋门没有自讨没趣的跟上,而是揉了揉后背,喊他道:“旭,杀她别用婴短,用那把鎏金剑。”
那把鎏金剑,看着锐气不盛,但论杀桃妖,是比他的婴短还要锋利。
他自然晓得,用不着他说,余光撇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到了东桥边,山刘旭就看见轩被一堆脂粉气的妇人围着转,她们垫着脚的问他那胭脂盒从哪买来的,在前溪从未见过,看他长得水嫩可爱,把她们迷得母爱爆棚,还忍不住捏他小脸。
轩笑嘻嘻的和她们分享,聊东聊西的,便把想问的全问了个明白。
等她们和轩道别,各自散去了,轩也瞧见了桥上站着的山刘旭,收起手里的画像,朝他小跑了过去。
俏皮的拍了一下他的肩,站他跟前抱着手,洋洋得意道:“长史,这怡香楼的胭脂盒就是管用哈,我就往那一站,这步书节打哪来的,往哪去的,都被我查了个清清楚楚,厉害吧,嘿。”
这胭脂盒的功劳占一半,另一半还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山刘旭沿河岸走道:“厉害了副史大人,就说你和我回午绥一趟,不会白跑,原来是买这东西去了。”
轩跟他身后道:“早时就听她们说喜欢,我这也是投其所好。”
走到面馆旁的巷口,山刘旭转了进去:“那也是聪明的体现。”
没想到他会转进去,轩惊讶的问他,是不是早就晓得了步书节的住所?
山刘旭答是。
他又追问他是如何得知的,毕竟,他可是又赔了胭脂盒,又牺牲了色相,才让那几位妇人想起画上的人。
这就不得不提到秋门了,虽然他这次帮了他,但是杀他的事,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秋门几次三番提到轩,上次还把他做成了“卐字献祭”,山刘旭都怕一个没看住,他就又对他下手了,所以他也不准备对轩隐瞒这个伥鬼的存在,并把他的恶劣行迹都说给了他听,让他以后上街,小心提防穿白色衣服的男子。
“没想到长史还有这么一个孽障徒弟,不过,量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他尽管来,我可不怕。”轩把手枕在后脑勺,眯着一只眼看他道:“他要真敢来,我就帮长史,把他关进山鬼地牢里,让他再没有机会骚扰你。”
山鬼地牢要是管用,他也不会这么焦虑。
轩道秋门小,那老鬼可不小,老奸巨猾的很,轩才是少年心性。
“山鬼地牢可关不住他。”这小子也是心高气傲的,山刘旭怕他傻呵呵的往刀尖上撞,“你也打不过他,见到他,你只管跑,他要杀你,你就说,你父亲给你在县里说了媒,不日就成婚了,让他放你一命,他包不杀你的。”
这人杀人还不杀有情人?
轩不理解道:“为啥?”
当然是排除了可能的威胁。但是山刘旭不理解秋门的脑回路,他本来就不喜欢男人,不知道他这般在意轩作甚,简直莫名其妙。
他怀疑就是秋门想杀人了,找了个拙劣的理由罢了。
这种把他的罪过,强行安在他的身上的行为,山刘旭已经遭遇过了,也就见怪不怪。
“他不是正常人,你不用用正常人的想法去理解他,听我的就行了。”山刘旭都这样说了,轩也就默默点了头,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抹不经意的笑。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户院门。
院门紧闭着,轩上前,拍了拍锁环,迟迟无人开门,他们又干回了老本行,翻墙而入。
这宅子外面看着新,里面却旧的出奇,屋檐下筑了燕窝,结了蛛网,池塘里枯叶恶臭,初生的荷叶伸展出来,也挡不住臭味扑鼻,没了仆人打扫的宅子,看来是废弃已久了,并不像步书节所说,师稔茶念得紧。
而是他自己念得紧。
他们穿过小石子路,面前出现了一个回廊。
回廊牵藤雕花,枯藤逢春,新叶密匝。山刘旭盯着回廊柱上盘绕的藤看,微风拂过,藤叶扇一扇,廊座上突的坐了一个女鬼,她的衣服红的滴血,血就顺着廊座的缝隙,滴在了棕色的地板上。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两耳后捋过一顺发,用红绳束着,红绳比她及臀的墨发还要长,拖在了地上,画着圈。
山刘旭看着她轻薄的后背,只觉得诡异异常,和身旁的轩对了一下眼神,再回头看去时,她已然站起了身,纤纤素手撑着一把红伞,将她腰以上全部挡住,看不见一点容颜,从容的朝回廊的另一头走去。
红伞一上一下的颠簸,山刘旭越发觉得,这女鬼就是鬼妇解酒绛了。
这诡异没有持续多久,就见一根银针飞来。
婴短和他心意相通,剑光一闪而过,便将面前的银针掸飞,身下拔地而起一只八步狸,妖异的莲花指擦着他的胸膛而过,被他一剑削断了,血冒泉而出,他蹲身一跳,警惕的退开。
这八步狸附身木偶女尸,比单单的八步狸,要难对付很多。
不过上次雨夜吃了瘪,他这次学乖了,随身带了火纸,这宅子废弃,他烧便烧了,想来步书节也不差这点钱。
只是他刚把火纸掏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轩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身前身后围了三只八步狸,自顾不暇,只能喊道:“轩?”
轩并未回答。
山刘旭便猜到,他的额前定是扎了一根银针。
那银针并未扎穿他的眉心,不过进了毫厘,就将轩的意识全部封住,瞳孔一霎白了。山刘旭看到他的肩绑上,缓缓爬来五根惨白发皱的手指,那女鬼从他的怀里,迅速的爬到了他的背上,轩不受控制的转身,面对着他,那女鬼头发披散,露出了丑陋的面庞。
那张脸血肉模糊,与其说是人脸,不如说是树皮上长了人肉,这张脸他看见过,正是解酒绛换下的那张皮。
这么看来,这只女鬼,就是那个被她杀害的女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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