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春节过后,孟峰原打算在元宵节后返回深圳,没想**疫情来了。
其实去年年底,孟峰还在广东的时候,关于**疫情的有关传闻在互联网上流传,说是2002年的12月5日,在深圳打工的河源人黄杏初感觉不舒服,后来辗转多地治疗,病情加重……看到这个消息,孟峰当时根本就没当回事。但是没想到这个疫情进展这么迅速,电视上报道已经有死亡病例了。
没有办法,孟峰只好和蓝晶琳吃住都在孟家庄。吃完饭,他俩人就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疫情新闻。从电视报道中,孟峰了解到,广州已经出现一百多例,而且大多是医护人员。还有,卫生部副部长马晓伟已经率领专家组飞抵广州协助查找病因。也就是在同一天,市面上已经有人抢购白醋和板蓝根,因为有关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这种怪病的传言在社会上到处流传。
“孟峰,要不我们也去街上买点白醋、板蓝根?”蓝晶琳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说。
“这个病可是在广东发现的,我们又是从深圳回来的,还是少出门的好。”孟峰道。
“孟峰,你什么意思?我们在广东回来就一定携带病毒了?”蓝晶琳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峰见蓝晶琳恼了,于是道,“行,我们明天一起上街去。”
2月10日,也就是大年初十,学校开始开学了。富河村小学的大喇叭又开始响了起来,一大早就播放那首《读书郞》:
小么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进学堂
不怕太阳晒
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那先生骂我懒呐
没有学问喔无脸见爹娘
郎里格郎里格郎里格郎
……
孟峰带着蓝晶琳过河去阳辛街,他看着远处钟家寨山脚下的富河村教学楼,想着上官致远现在在村小学教书,寻思是不是去学校找他玩一下。
自撤乡并镇后,阳辛街由于106国道穿街而过,还是一如往日的繁华,孟峰和蓝晶琳找到一家药店,一问价格,往日10元一包的板蓝根已经涨到30元了,白醋更是离谱,张口就是50元。
孟峰和蓝晶琳一个拿着板蓝根,一个拎着白醋往回走。走过孟岩衣冠冢的时候,孟峰说:“这板蓝根和白醋说是能治这种怪病,可到底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要是哥哥还在,他说不准现在是医学博士了……遇到这种事,咨询一下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要我说,孟岩哥要真是博士,他能呆在你们这乡下,早去了大城市,这会儿就应该在抗疫一线,哪有工夫搭理你。”蓝晶琳看着那个壮烈亭说。
“也不知道小卓过得怎么样,在新家里习不习惯。”孟峰不由又想起了侄子孟小卓,“他现在应该上幼儿园了……”
“你是不是想去看他了,想去就直说!”蓝晶琳说。
“那哪天你跟我一起去吧……反正这疫情也不明朗,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病,我们迟一点出去。”孟峰说。
“我看你是想去看米琪嫂子……贼心不死!”蓝晶琳没好气地说。
俩人一路说着的时候,村小学的喇叭这时已经停了。学校大门口陆续看到有老师出来。孟峰领着蓝晶琳往学校方向走去,他想去会一下上官致远。
这天,上官致远匆匆赶到村小学。在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之后,学校给每个老师发了三十元钱,算是新年的红包。
会后,有几个老师在议论,说是广东那边出现了传染病,这个病说是板蓝根和白醋能治,但是街上的这两样东西已经涨到三四十元,手里的这个红包都不够买。
上官致远刚走出学校大门,老远看到孟峰从樟树林那条小路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上官致远心想,这小子难道把女朋友带回来了?前两年还说他想跟嫂子米琪结婚的……
“孟峰,好久不见……女朋友带回来了?”上官致远看到孟峰,老远就打招呼。
“是的,我刚从阳辛街回来,买了一点板蓝根和白醋。”孟峰接着给上官致远介绍,“这是蓝晶琳,你见过的,地地道道的湘妹子。”
“你好!蓝晶琳,欢迎来湖北!”几年不见,上官致远觉得蓝晶琳无论长相还是穿着打扮还是普通的一个打工妹,从气质和外形都比不上优雅的米琪。
孟峰、蓝晶琳把买的白醋、板蓝根放在窗台上,和上官致远一起在三楼走廊坐了下来。教学楼是坐南朝北的,这时,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这么大一间教室给你当宿舍,你也不嫌寂寞……我算是告别单身了,你可是还要独守空房。”孟峰朝上官致远的房间望了眼,只见一间偌大的教室被一排书柜一分为二,其中一间就是上官致远的。
“隔壁还住着丁老师呢……”上官致远说着,便把书柜上放的饮料拿了两罐下来,“这是丁老师放在学校里卖的,我给你俩用开水热一下,一人喝一罐吧。”
“上官老师一表人才,你还怕他没人要?可以在学校里找一个……”蓝晶琳接过热好的饮料说。
“问题是这学校里没有女老师……”孟峰是本村人,学校里的几个老师他扳上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今年分来了三个!”上官致远道,“两个已婚的,一个富川一中毕业的。”
“也就是说,那个一中毕业的没有结婚啦?”孟峰没想一直是光棍学校的富河村小学居然分来了小姑娘。
“人家考了个四类大专,就没去读来着,去年县里招聘用制代课老师,就考上了……女孩姓果,好像是83年的。”上官致远道。
“83年的,今年也才20岁。打听的这么清楚,肯定有戏!”蓝晶琳道。
“问题是致远今年已经30岁了,按虚岁算也有31了。”孟峰说完接着问上官致远道,“这个果老师是哪里人?好像富河村上一任校长也姓果。”
“孤陋寡闻,她和那个果校长都是果家湾的,初中在雉水中学读,上了县一中后,家里在县城买了二手房……”上官致远道,
“家住在县城,怎么就来了我们富河村小学?”孟峰说。
“现在的聘用制老师可以竞岗选岗,自主择校,怎么就不能到我们小学来?”上官致远道,“不过,我听说她是校长钟卫国的内侄女,她父母平时住在县城,在这里好歹有钟校长照应。”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孟峰见问得差不多便道,“致远,我看这个果老师你是没戏了,我也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果子没摘到,把觜搞歪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还没追,就给别人泼冷水!”蓝晶琳道。
“孟峰,我也没想过要追求人家,她和我们都隔了一代呢!”上官致远道。
孟峰这时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也就不再吭声,这时他看到孙中正老师过来了。
孙老师是老民办老师,在富河村小学算得上是几朝元老,他一坐下来没聊几句,就谈起学校的人事变动:“这钟卫国当校长,靠的就是钟高才的裙带关系!真是‘朝中无人不做官’,就连一个小小的校长都要靠山和背景!就说住在致远隔壁的这个丁老师,按资历和能力完全能当校长,可丁姓在富河村是小姓,又没有背景,所以到现在还是个普通老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峰听到这里便道:“致远,你现在教书了,这日后的富河村小学校长保不准就是你了。”
上官致远没有吭声,只是跑到房间从书柜里拿出几张照片给孟峰看。孟峰接过照片看了一下,原来这是1998年富河村小学教学楼落成庆典的照片。
只见其中一张,富河村小学教学楼门楼前,一副长长的对联从三楼的楼顶一直垂到地面,上书:富而好礼天马奔驰龙山落帽传佳话话今朝煌煌盛世重教兴教水到成渠奠定千秋育人基业;河已出图玉岭逶迤雉水洗墨潜遗韵韵书香莘莘才子升学留学山高为峰铸就一代安邦栋梁。
“你是让我欣赏这副对联?”孟峰不以为然道,“我知道教学楼落成时,对联是你撰写的……”
“一、二、三……一边38个字,上下联合起来是76个字!”蓝晶琳凑近看了起来,她数了数上面的字数,“你真行!上官老师。”
“我可不是让你欣赏对联,而是让你看这上面坐的一溜人……”上官致远手指的另一张照片上,孟局长、孔书记、钟高才副局长“三巨头”正襟危坐,钟高才旁边紧挨的是上任不久的校长钟卫国……
“上官老师的意思是,他没有什么靠山,你别拿他开涮!”蓝晶琳对孟峰说。
“对啊,孟峰,你刚才不是说‘朝中无人不做官’吗?”上官致远接着话茬道,“孙老师不是也说了嘛,钟卫国如果没有一个当副局长的叔叔钟高才,他也当不了校长啊!”
孙中正拿过上官致远手里的那叠照片,把富河村97届小学毕业照挑了出来,指着后排和学生站在一起的一个五十挂零的男老师说:“你们还记得以前的那个果校长吗?他就是硬生生被钟卫国挤走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愿闻其详!”孟峰把饮料罐子放在窗台上,朝那张毕业照看了几眼,“这个果校长我认识,他那几年不是一直在我们小学当校长的吗?怎么坐在前排中间的是钟卫国,他一个人站到后排去了呢?”
“你就没看出来他一脸的不开心?”蓝晶琳看到那个和学生站在一起的老教师表情落寞。
“这张照片后面就有故事!”孙中正道,“这说来话长……那年,上官里仁老师腿出了毛病后,从民师的位置上退了下来,钟卫国从分点上调到富河村本部,他弟弟钟卫家则在钟家寨分点教上了……”
“你长话短说!”孟峰道,“孙老师,你不是要跟我讲果校长的故事吗?”
“孟峰,你这人是傻是白痴还是怎么的,听人家往下讲不就得了嘛!”蓝晶琳还在喝那罐饮料,她腾出手来揪了一下孟峰的耳朵。
孙中正指着那张97届富河村小学毕业照继续道:“你看!这个钟卫国当仁不让地坐在前排中间,这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副校长……”
“钟卫国这副天降大任舍我其谁的样子,巴不得马上上位扶正了!”孟峰说。
“真是闻所未闻,你们湖北一个村小学,居然还有副校长。”蓝晶琳惊讶地说。
“最关键的是钟卫国当了副校长后,上面让他主管学校财经!你说,一个小学除了一点财权还有什么?”孙中正道。
“也就是说,果校长还在任上的时候就被副校长钟卫国架空了。怪不得他照毕业照时,脸色那么难看,一个人站在后排……”孟峰恍然大悟,
“钟卫国当副校长就是过渡一下,让果校长知趣自己走人!”上官致远道,“唉,果校长就这样被挤走了。”
孙中正点了点头,笑了一下道:“钟高才当了教育局当副局长后,没多久,雉水中学校长上官闻风接替了李组长;接着,富河村小学的老师钟卫国摇身一变成了副校长,最终,又挤走了李组长任命的果校长。”
“也就是说,这背后有人在操控!”上官致远说。
“后来,坊间流传钟高才副局长和新晋组长上官闻风打了一套组合拳……”孙中正笑了一下道:说到这里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组合拳?”孟峰道,“黑虎掏心?釜底抽薪?”
“我看过一个儿童故事叫‘伐木摘果’……”蓝晶琳也在思考。
“你的思路很对!不过你再想想!”孙中正闻言不由对蓝晶琳刮目相看。
“如果变通一下,这不就是‘伐李摘果’嘛!”上官致远受了蓝晶琳的启发,脱口而出。
“伐李摘果!没错!当年钟卫国上位,正是他叔叔钟高才和新晋组长上官闻风打了一套组合拳,让李组长靠边,果校长走人,这件事,阳辛镇教育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孙中正不免有点愤世疾俗,“一朝天子一朝臣,从一个村小学的人事变动都可以看出:这个社会其实就是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
“你不说也罢,这样一说,教育系统也不是个净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意思!当年去深圳算是去对了。”孟峰看了一眼孙中正,知道他是孙家湾的老民办老师,在富河村小学任教多年了,其实按资历,他完全可当校长,由于没有转正,所以一直得不到提拔。
“看样子,孟峰是铁了心不回来了。”孙中正说。
“我早就被新上任的古局长除名了,还回来个毛。”孟峰说到这里又道,“致远,我可是听说赖天阳跑到温州去了,这小子是中了哪门子邪?”
“没错,他今年是去温州了,可能在家里混得不是很如意吧。”上官致远道。
“你说他这一出去,赖天光又在外面东躲西藏的,赖支书身体又那样了,这一家的日子怎么过?”孟峰也是回来过年后,才知道赖根正喝酒喝得脑出血,支书没有当了。
由于学校还没有正式上课,学校里显得有点冷清。
和上官致远聊得差不多了,孟峰、蓝晶琳看到走廊上有梯子,便想上楼顶去。上官致远扶着梯子让他俩上去,自己也爬了上去。楼顶上的门楼豁口上有一个高音喇叭和一面国旗外,一角装有闭路电视接收器,那是村里前些年安装的。
教学楼建在天马岭北部边缘钟家寨山脚下,除了孙家湾的学生不是很方便外,基本还是兼顾了孟家庄、钟家寨和天马岭三个自然湾的学生上学。
站在楼顶上,北边钟家寨的高架引水渡槽横跨富河,东向孟家庄书有“龙山逸兴,鹿门隐居”对联的牌楼看得真真切切,唯独南边的孙家湾的孙氏大宗祠在绿树丛中若隐若现。天马岭的所有村舍房屋基本尽收眼底,最为惹眼的是黎小牛家那栋四层高的别墅,矗立在高高的天马岭南部,显得是那样的鹤立鸡群。赖家老屋经销店刚好处在新学校和老校址的中间略靠东位置,后山上赖家的二层小洋楼已然比不上黎家高大气派的别墅,赖家这几年走了下坡路。
孟峰在四下眺望的时候,上官致远的视线越过赖天阳家,在南边看到了自己家,那栋破旧的老屋和赖家的二层小洋楼一样都建在山脚下,只不过比较靠近南边的孙家湾。在上官老宅的后山有一大片桔园和竹林,如果不走大路,向南穿过桔园就是孙有福家,离孙中第家也不远,向东穿过孟家山那片茂密的竹林,沿着下山的小路就可直达孟峰家。
“这里太美了,教学楼地址选得真好!”蓝晶琳看着周围群山环伺,脚下玉岭逶迤,富水河如一条玉带萦绕,在天马岭西缘呈西南东北走向奔流而去,觉得这里靠山临水,真是个风水宝地。
听了蓝晶琳的赞美,孟峰的视线跟随蓝晶琳越过富水河,看到远处那尊望夫石,他不由想又想起了米琪,想起孟小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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