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黄昏,天边一色如朱笔浸水晕染上去一般,街边只余下行人几许,此景,倒和被水冲淡的那抹朱红相称。
那些灌耳的嬉闹嘈杂也随天色渐渐藏于家中,就连身为簪缨世家的季家也亦是如此。
玄色布靴踏入门限,碾碎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静,季之绥手中把玩着茶盏,抬眸看清来人,嘴角微微扬起了弧度,淡如被反复冲泡的茶水,却又不失礼数,他开口道:“江大人,心忧何?不妨与我说说,何必去那忘忧楼,品茶听戏,借以解愁。”
心忧何?江重(chong)闻言,那句裹着粲然笑意的“我对江公子,一见君生情,再见思君心,三见愿与君共度岁岁年年。”如秋日落叶,随风潜入心,在心河泛起片片涟漪。随即,一抹微红悄然爬上耳。
江重面无波澜,伸手端起茶盏,想借以浇灭心中的那丝浮躁,欲饮,却被季之绥抬手拦下。
“茶水多饮,仔细夜里难安,明日祈天大典,万般不可出错。”
是了,白日里,他与季之绥先是在玉食坊饮了不少腊月妆,后又独自去了忘忧楼饮了不少龙井。
“茶水”二字倒是提点了他,拉回了思绪,惊醒了那件被短暂忘却的要事
“对了,今日忘忧楼说了一场好戏,叫《周天星盘劫》。”
季之绥听到这个名字,烈日当空,田地干涸,民声哀嚎…….组成的画卷忽地在眼前铺开,似是旱雷落下,先见其光,后闻其响。顿时,季之绥眸色冷了三分。
谁人不知,这祈年大典祈的便是风调雨顺,却有人在大典前一日讲此故事,是无心之说,还是有意之举?背后之意,耐人寻味。
“真是‘好戏’,朝中人心叵测,你归京已有一些时日,陛下却只委以末秩,想必是有人在陛下耳边吹风,明日安排你带兵于周边巡查,看样子,应是陛下手笔,不管好戏幕后意欲何为,小心为上,我会派人查清这说书的这些时日见过什么人。”
这天色,倒是越来越深了……
浮云遮月色,却遮不住流光的皎洁,沈家祠堂里,烛光摇曳,窗上烛影映影深,房中却无人共剪那西窗烛,只余旧人孤影,对碑思旧人……
忽而烛影晃动更甚,沈星落步履款款,立于母亲身侧,目光落在那块立着的无字碑牌——那是父亲的。
“阿灿,跪下陪陪你爹。”母亲的声音极轻,隐隐含着化不开的淡淡悲语,母亲命下人退去,掩好门母亲开口询问:“今日,你与苏公子可还顺利?“
“苏公子为人谦和,但其意已委婉相告,苏公子与我之间止于礼。”沈星落字字坦然,言语之间,既无失落,也无含蓄。
“那你呢?你与苏公子呢?”
那冰冷的碑牌,落入沈星落眼中,却是那张带温度的面庞,连带那句卷着笑意的“我们阿灿是落入凡间的星辰,在爹眼中,灿若繁星。”也浮了出来,记忆中的笑颜如春风,吹拂着她的心尖,痒痒的,如冬阳,照得她的那一角回忆,暧暖的。
她便不禁思忖,灿若繁星吗?而今的她,倒更像是白日里的繁星。而沈星落此时的沉默,在母亲看来是在思考她的询问。
沈星落即已心知母亲寻她来祠堂问话,不过是想当着父亲的面,让她交出心话罢了——母亲是知晓的,在父亲面前,她从未有过半句谎话。如此,那她便直言不讳。
"在我心中,我与苏公子也亦止于礼,我不愿将这红绳交由他人,任由他人将其强捆,而我所寻的共度一生之人,是一个能令我红鸾星动的人。”
“可娘不会害你。”
闻此言,她心便冷了三分,既想听真话,又何必再去多言一句“不会害你”?
平素里言行间对她的约束就像将她推入了寒江中,她奋力地向上游去,眼看将要得见天光,却没想到,她的足踝也被一条索链束着,拉着她下沉。
但沈星落想听的从来不是一句“不会害你”亦或是那句常言的“为你好”,她想听的只是一句“我晓得了”,甚至仅仅只是一个“好”字,都让她觉得自己拥有了片刻的自由。
埋在心里的千言万语,此刻,埋得更深了……
祠外,遮住月色的浮云怎么也散不去。
祠中,又只余孤影,她望着碑牌无言,沈星落刚刚话中的“红鸾星动”四字仿佛轻扯她的衣袖,正如那夜他轻扯她的衣袖一般。
就连同那夜的风都被渗入了饴糖的香甜——
“沈景明,你要带我去哪?”
“观星台。”
她顿了脚步,”不行,无关人等,无令不得擅入,你刚入司星监,若被人发现你带我去那,你会被人拿住话柄的。”
“我知道,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手中有令牌,不会有人拦的。”
“好吧,那我们去观星台作甚?”
“自然是观星了。”
“可是,你观星时,不是不喜有外人打扰。”
“确实不喜有外人在旁,但……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几字落在她心间,让她忍不住去掂量,是今时有要事相告,还是......今时在他心中她不是外人……
……
观星台上,漫天银汉如在眼前,似可只手揽星辰,抬臂时,却是风过指尖。
她压低声音,惶恐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忽地断开,“沈景明,你不说你手中有令牌吗,为何适才又如此偷偷摸摸,好啊,你骗我。”
瞧见她小心翼翼地模样,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忽而笑出了声。
“你还笑,小点声,一会被发现了,我就说都是你干的,我是被你强迫的。
“行,我是主谋。”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见她一脸疑色,便故作停顿,见她面色更加茫然,才道;“观星台的守卫只在外,不在内。”
“那你不早说,害得我担惊受怕的。”她松了口气,心中的那根弦也随之松了松。
沈景明忽地轻扯她的衣袖,手指向东南方:“池玥,你看。”
她心中顿了一下,平日里沈景明很少如此唤她,大多时候都是戏称她为“池大小姐”或是“大小姐”。
她闻言抬头看去,星河洒入眼中,分不清究竟是眸亮,还是眸中倒映着星河璀璨,不禁感叹:"美如诗画,难怪你喜爱观星。”
“嗯,看看我手指的方向。”池玥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颗亮星悬在银河边,“你看,那是星宿二,《天官书》里说,‘心为明堂,主根本是定心神的星,可我觉得……”他偏头看向他身侧的人,她的眸子好似装着一整个星河,不,是比星河还要动人三分。“那是我的命星。”
“我听说,在你们懂观星一术的人眼中,星子是在动的,那你可有观星之道?”
“于我而言,观星亦是观心,这便是我的道。”
“那儿,旁边那颗星子唤作什么,它亮的一闪一闪的。”池玥伸手指了指旁侧,沈景明往旁侧看去,那是...红鸾星啊,“它也在动吗?”
“那颗星子…是红鸾星,它在动……红鸾星动,姻缘至。”他说的认真,看向她的目光也格外认真。
“好巧,我瞧着,我的心也在动。”
她明明.......不懂这些的,心仿佛被风轻轻牵动着,此时,相顾无言,那些直白的情意都随风默默的潜入夜色中。
是星动,亦是心动。
日后,她也透悟了他的那句平日看似不着调的”我心皎皎,天地可证"的辩白,“我心皎皎”原来不是“我心清明”,而是“我的心里装着皎皎”——皎皎,是她的小字。
往日种种,不思量,自难忘。
夜色入浓,星子更亮了。
沈星落并未直接移步闺中,而是悄悄潜入花园,独坐廊下,忘忧,忘忧,何以解忧?于她,唯有这偷着来的片刻欢愉,她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星纹,抬头仰望夜空
客星犯于危宿
心念,明日……黄道吉日吗?
是心动呀,糟糕眼神躲不掉[粉心][粉心][粉心]
提前已经存了4张稿子,想着先发出来,第5张稿子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了,加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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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银汉迢迢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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