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旁的告别仪式
那一晚，正义联盟的成员们聚集在学校后门的垃圾堆旁，薛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打火机——那是他去年从校工老张的工具箱里“缴获”的战利品。
“今天，我们不是来烧作业的。”薛铭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是送别仪式。”
易子黎站在火光前，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勉强：“哎呀，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北辰中学而已，坐公交也就……”
“闭嘴！”苏妍红着眼睛踹了他一脚，“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火星"噼啪"一声蹦到薛铭的球鞋上，他猛地搂住易禾子黎的脖子："喂，高中部就在隔壁，周末还能出来打游戏吧？"
易子黎正用树枝拨弄火堆里的烤红薯，他含糊地"嗯"了一声，顺手把烤好的红薯掰成两半，大的那块递给小满。
"什么叫'嗯'啊！"薛铭抢过他的树枝，"北辰中学又没围墙！"
小满蹲在旁边啃红薯，糖汁沾了一手。她看见子黎哥的校服袖口露着一截火车票——是上周他去省城参加"国际班选拔"时用的，回来后就变得特别安静。
"应该能吧。"易子黎突然说，却低头把红薯皮撕成一条条的，"不过我爸说北辰管得严..."
苏妍"咣当"踢翻一个易拉罐："你最近怎么老提你爸？以前不是说最烦他安排吗？"
火堆突然安静下来。小满数着地上被烤裂的南瓜子，听见子黎哥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像她昨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忙音，嘟——嘟——地越拉越长。
"反正..."薛铭突然把可乐罐捏扁，"你要是敢失联，我就去北辰广播站喊'易子黎尿床纪录保持者'！"
大家都笑了，只有小满注意到子黎哥把火车票悄悄塞进了火堆。火苗"呼"地窜高，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里面混杂着他们这些年“战斗”过的痕迹——被校长没收的漫画书残页、写满“吕校长是恶魔”的草稿纸、体育课偷藏的零食包装袋，甚至还有薛铭那把“索隆同款”木刀的失败品。火焰舔舐着这些破烂，散发出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但没人嫌弃。
小满站在火堆前，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年冬天，她住的房子很大，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父亲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和妈妈，说：“你们搬出去吧。”
那天晚上，妈妈抱着她离开时，别墅的灯光在雪雨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金色，像现在这堆燃烧的垃圾一样刺眼。】
眼泪无声地滑下来，砸在泥地上。
易子黎愣了一下，赶紧蹲下来抱住她：“喂喂，别哭啊！我又不是去外太空！”
小满没说话。
“没事的！”易子黎揉了揉她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等你上高中，你妈给你买手机了，咱们天天发消息！我还可以教你写作业，虽然我数学也不怎么样……”
薛铭突然往火堆里扔了一本《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火苗“轰”地窜高了一截。
“烧了它！烧了它！”程开瀚和苏妍也跟着起哄，把从书包里翻出来的试卷、练习册一股脑丢进火堆。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明是在笑，眼睛却亮晶晶的。
易子黎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喊：“正义联盟——永不散伙！”
“永不散伙！！！”所有人跟着吼了出来，声音在夜色里传得很远。
小满擦掉眼泪，也笑了。
火光中，她偷偷把一只折失败了的纸企鹅扔进了火堆。
企鹅很快被火焰吞噬，化作一缕轻烟，飘向夜空。
晚上小满蹲在冰箱前整理她的礼物时，听见妈妈在厨房轻声叹息："易禾老师今天也办离职了..."
水龙头的水声哗哗作响，冲散了后半句话。但那个陌生的名字像片羽毛，轻轻落在小满后颈上。
"禾？"她扭头问，"子黎哥哥的名字不是三个字吗？"
林月华擦干手，从抽屉深处找出一张家长联系表。泛黄的纸张上，蓝黑墨水写着工整的「易禾子黎」——「禾」字被圆珠笔反复描画过，像朵未开的花苞。
"他妈妈是湘西苗族人，'禾'是族姓。"妈妈把表格折回原样，"四个字的名字...太显眼了。"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小满突然明白为什么子黎哥总在课本扉页把名字写成"易·子黎"
她想起他教她折会游泳的纸船，想起他偷偷帮她改过的数学作业，想起暴雨夜里他背着她蹚过积水时，校服后背透出的汗渍恰好组成了一个"禾"字的形状。
妈妈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他妈妈是寨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小满"啪"地关上冰箱门。寒雾散去后，企鹅翅膀上的号码彻底模糊了。她终于哭了出来——不是为那个坐飞机远去的少年，是为以后再也没人会用薄荷糖纸给她折苗族传说中的太阳花，也没人再会慌慌张张的给她换裤子了。
正义联盟的终章
时间像学校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不知不觉就落了一地。
吕校长升职调走的那天，全校师生站在操场上欢送。他站在主席台上，额头上的纱布早就拆了，但小满总觉得那里还留着一条浅浅的疤。校长讲话时，目光扫过人群，在"正义联盟"的几个老成员身上多停了一秒，嘴角微微翘了翘。
"这个恶魔终于走了！"薛铭小声嘀咕，但语气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苏妍戳了戳小满："我们以后……还集合吗？"
小满看着手里的纸企鹅——这是她折的第103只，翅膀比第一只整齐多了。她没回答，因为不知道答案。
那年夏天，薛铭考上了体校，走之前把"老大"的位置传给了程开瀚；易子黎偶尔会发短信来，说北辰中学的食堂难吃得要命。
开学前一天，小满一个人去了单车棚。夕阳把铁皮棚顶染成橘红色，就像那年他们在垃圾堆旁点燃的火。她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只纸企鹅，轻轻放在棚顶的横梁上。
风一吹，企鹅晃了晃，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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