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温馨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些。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披上毯子，走到客厅才接起。
“爸？”她压低声音，声音还有些哑。
“温馨，你在公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头的语气并不重，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你说的是林郑辉的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王志远和我提过了。”她父亲顿了顿，“他说你整理了一份汇总材料，向公司正式提请风控结构调整。我问了，确实是你递上去的。”
温馨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倚在阳台门口，目光望向渐渐泛白的天色。
“我不是责怪你，”父亲继续道，“但你要知道，林郑辉在这边干了这么多年，跟上下游都有配合，他的问题不是没有，但你要考虑大局。他的离开会让整个项目重新洗牌，短期内资源调配、人事磨合都会受影响——这些不是一个风控组能独立兜得住的。”
温馨轻轻吸了口气，平稳地回应：“可问题就是，他已经在干扰正常流程。他不是在配合，他是在掌控，王总没有提到他在公司处处刁难我的事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父亲声音低了几分，“但是你在哪里上班会完全的一帆风顺呢温馨？你说他绕流程、压报告，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流程就是太慢，市场不给你机会等风控来写‘不建议’三个字。”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温馨声音轻，却透着明显的倦意，“继续被他打压？签字背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年轻，现在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父亲语气缓了点，却仍旧带着一种令人生畏的理性，“王志远现在的动作不代表总部立场。他顶多可以让林郑辉退出你目前的项目会议，但不会让他完全下线。你也别高估你能决定多少，你不是那个层级的。”
温馨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地毯，良久才道：“所以我只能被提醒该识趣呗。”
“是你应该知道凡事有个度。”他语气带着警告，“别让我亲自帮你收场。”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天已全亮了。
她站在窗前发了几秒呆，直到厨房传来水声，是郁禾安在煮咖啡。
他没有穿上衣，背影松弛而日常，跟她此刻心头那种混着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对比。
“打完了？”他转过身，看见她没精打采地站在那儿，皱眉走过来，“谁打电话这么早？”
温馨没说话，只是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低头喝了一口。
“我爸。”她淡淡地说，“他不支持我动林郑辉。”
郁禾安顿了一下：“他知道你做的事？”
“知道。”她抬眼看他，“被教育了一顿。”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她。
“那现在打算怎么办？”
温馨靠在他肩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还是会继续的，能到哪步算哪步吧，我可不想我自己，还有之后能力强的同事，受到这种莫名的打压，真的莫名其妙。”
快到十点的时候，温馨刚洗完杯子，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爸爸：“来公司一趟。”
就这一句话，没有称呼，也没有解释。
她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看到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瞬间又被点燃了一点。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冷笑一声，连“好”都懒得回。
郁禾安正坐在沙发边，电视没打开，一直看着她神情的变化。
“怎么了？”他放下手里的咖啡。
“我爸，”她把手机甩到沙发上，“让‘来公司一趟’，十点多发这种命令式短信，是把我当秘书叫？”
她语速不快，但语气冷硬得像玻璃碴。
郁禾安没劝她，只是问：“你要现在去？”
温馨点头，已经回房换衣服了。
他起身：“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她一边扣扣子一边摇头，“我自己开。”
他走过来靠在门口，没说话，只看着她系腕表，盘头发，动作利落得像是要上战场。
“那你注意点，”他低声道，“别让他把你气着。”
“聊不拢的，”她语气很平，但那股倔劲藏不住，“我本来也不准备让他舒服。”
说完，她走过来，抬手捧住郁禾安的脸，踮起脚，在他下颌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才改成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你回去休息吧。”她轻声道，“下午我给你消息。”
她没再停留，转身走出门去，脚步干脆。
郁禾安站在原地，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刚才被咬的地方，低笑了一声。
“好啊，等你好消息。”
温馨抵达公司大楼时，时间刚过十点半。
她没有一丝迟疑，快步穿过熟悉的长廊，径直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人已到齐。
温父温母坐在主位，王志远靠近一侧，神色如常，陈灿略微低头看文件，林郑辉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自若，像是在等一场走过场的例行会议。
温馨直接走到靠前的位置坐下，将带来的文件放在桌面，目光扫过所有人，面无波澜。
“你来了。”温父淡声道。
温馨点头：“不是您让我来。”
气氛沉了一瞬。
“今天叫你来，”温父语气缓慢，“是关于你上周递交的风控结构调整建议。”
温馨没接话，只轻轻推了一份资料到桌面中央：“我提请的内容和数据都在这里，王总也已经确认过相关事实。项目多项流程在被绕过风控环节直接决策，其中关键责任人，正是林郑辉。”
“我不是质疑你的数据。”温父语气依旧沉稳，“但这份建议如果执行，会在一个项目中造成骨干级别的更换。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结构调整。”
“爸。”温馨开口，语气一如既往清冷坚定，“您说的对，所以我等了这么久才动手。这段时间，我记录了他绕过风控的所有行为。风控不是摆设——他做的事，不管有没有意图，已经实质上干扰了正常流程。”
“那如果我告诉你，”温父望着她，眉头稍蹙，“总部目前没有支持完全调离林郑辉的打算，你是否会考虑收回这份建议？”
“不会。”温馨直接道。
她话音刚落，温馨妈妈抬起头，语气温和道：“温馨，数据我们都看过了，确实存在问题。但换人的动作是不是可以再斟酌一下？林总在一线待了这么多年，不是所有偏差都是恶意，有些事可能真的是出于效率考虑。”
“那就让他自己写报告，说明每一笔绕过风控的决策依据。”温馨语气并不客气，“只要他能自证合理，我的建议可以修改。但不能因为他资历老，就默认他能做特例。”
林郑辉终于开口，语气带着笑意，“你年纪小，事看得太绝。你说我压你，跳流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写报告的节奏，跟项目的节奏根本对不上？我是救火，你拿着灭火器拦着不让泼水。”
温馨转头看他，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你不是救火，你是点了另一个火，然后声称你能扑灭。”
林郑辉的笑容微凝，似乎被她噎了一下。
温母继续轻声开口：“馨馨，有些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不是说你做错了，但退一步，也许有更多空间解决。”
温馨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她父亲重新开口，语气微沉：“你提出问题，我不反对。可现在的方案，是不是过于激进了？你才进公司多久，提这种结构调整，形式上也需要更成熟些。”
温馨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下什么。
“所以是因为我年轻？”她抬眼看着他，语调慢下来，却更有力，“还是因为我是风控的？如果今天是林郑辉手里握着这份报告，您是不是就会支持？”
空气忽然静得有些压抑。
她父亲没有回应。
她低头合上文件夹，一字一句：“我不管谁支持，我也不在乎谁觉得我激进。林郑辉再留在项目里，不止是风控流程形同虚设的问题，而是整个项目在容忍一个已经偏离管理的习惯。这不是效率，是风险，是责任模糊。”
她顿了顿，忽而抬眼，眼神锋利，语气却刻意放缓，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讥讽：
“我一个‘关系户’提出来都没用，更不用说那些没背景、没人撑腰、靠业务能力往上爬的同事了。温总，您说这叫制度啊，还是叫人情世故的胜利？”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
“你再说一遍？”温父声音骤然拔高，眉头彻底皱了起来。
他向来沉得住气，但此刻眼神已经带上怒意，“你这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讽刺整个系统？”
温馨毫不退让：“我只是在陈述现状。如果事实让人不舒服，那说明这个事实确实该有人戳破了。”
“你——”温父猛地一拍桌子，水杯跳动了一下，水晃出半圈。
“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拿这点事就敢当众扣帽子？关系户？你要真这么清醒，当初就别走我安排的这条路！”
一旁的温母早已开始悄悄使眼色，小幅度地摇头，眼里带着明显的提醒。
可温馨像是没看见，语气不高，却字字铿锵：“我能做到今天，不全靠你。你说我激进，说我不识大体，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不识大体的，是一直让人学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人？”
温父脸色已彻底冷了下来。
王志远轻轻咳了一声，陈灿坐姿微顿，林郑辉则像看一出家务剧，嘴角几乎带着讽味的笑。
温母终于开口：“志远、小灿，郑辉，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她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收拾文件，悄无声息地离开会议室，门关上的瞬间，空气像是一下被压缩。
只剩下温父、温母和温馨。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温母叹了口气，轻声道：“馨馨，能不能少说一点狠话？不是每件事都要撕破脸才叫坚持。”
温馨没理她，看着她父亲：“我只想问一句，你到底是怕项目乱了，还是怕你亲自提拔的人被撤了？”
“你闭嘴！”温父怒斥出口，眼神凌厉，“你这是在对我进行揣测吗？你连最起码的分寸都没有了？”
“我不是不讲分寸，”温馨声音低下来了，却更冷，“只是我终于明白了，你所谓的分寸，是希望我像你一样，见到问题不说破，做个体面人，做个不惹麻烦的小风控。”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温父冷笑一声，“林郑辉不会因为你这一场闹剧就走人。他在这里十多年，项目扛在肩上的时候，你还在读书。你靠这点文件、这点愤怒，想动他？想什么呢你？”
温馨目光灼灼，回望他：“我不靠愤怒，我靠事实。就算今天动不了他，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不是不可碰的。”
温馨将手上的文件重新抱起，转身准备离开。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身后父亲压抑的声音：
“温馨，你这样是走不远的。”
“温总，我从入职到现在，每个项目的奖金提成我一分没动，全压在公司账户里。你们为我铺的路，我认了，也还得起。”
她手指轻扣门把手，语气平静，却像刀子划过桌面。
“我自认为我做的这些都是以公司利益为出发点，所以你别拿这些来压我。让我闭嘴，不是还债的方式。”
说完，她推门而出，背影干脆，连情绪都没有回头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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