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点潮湿,让人喘不过气,温馨直直走到楼下露台,靠着栏杆,掏出手机和随身携带的烟盒想抽根烟,又想起郁禾安不喜欢自己抽烟,所以打火机很久没带过了,但是又手发抖得厉害,想找点什么缓一缓。
风吹起她耳边的发丝,她闭了闭眼,脑子像炸过一遍,静,又嗡嗡作响。
这时候,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机握得更紧了些,像是下意识地想掩饰情绪。
“你不是说过,不在工作场合抽烟的吗?”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馨指尖一顿,慢慢收回手里的烟盒,低声道:“我没点。”
“但你想。”
她没否认,轻轻笑了一下,笑里没什么力气:“我想也没有打火机,你怎么在这?”
“想来接你,”郁禾安走到她身边,隔了她半个身位站定,“表情不太妙啊。”
“……这么明显?”
郁禾安没答,只从兜里掏出一枚干净的打火机,递给她。
温馨没接,只看着他:“你不是一直反对抽烟?”
“对啊,介于你一直乖乖听话,今天破例可以来一根。”
她接过打火机,拇指摩挲着边缘,低低吐了一口气:“我今天真是……不太妙。”
“摔了?”
“嗯。”
“重不重?”
“重得我现在都有点想把自己劈了。”她声音很轻。
“你不用劈。”郁禾安侧过身看她,语气很淡,却很实在,“你敢把发现的这些问题往上报,已经很厉害了。”
温馨低头轻笑了一下,那笑里没有骄傲,只有疲惫。
“但结果还是,动不了林郑辉。”
郁禾安“嗯”了一声,没有急着接话。
她继续道:“但我想试试。哪怕不是为了我自己。”
“你做的很好,但是或许我们可以温和一点。”郁禾安看着她。
温馨侧过头看着他,忽然有些迟疑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锋利了?”
“锋利不是错。”郁禾安盯着她,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错的是别人宁愿让钝刀子捅人,也不愿意有人拔出锋利的剑。但是你的锋利现在更多的是会伤了自己,我不想你因为他的事情过度消耗自己。”
温馨盯着他几秒,突然鼻尖有点酸。
她努力不让自己出声,只是把打火机还回去,轻声说:“谢谢。”
郁禾安接过打火机,慢慢收好,又像平常一样随口道:“晚上在外面吃个饭吧,我请,顺便请你放过你自己,不管林郑辉怎么嚣张,你爸怎么不作为,归根结底这个公司姓温,你说呢,温馨。”
温馨怔了怔,抬眼看他。
他表情平静,声音也不动声色:“怎么,不想和我吃饭。”
她看着他良久:“那郁老师挑地方吧,感谢郁老师的开导。”
郁禾安轻笑一声,转身先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她:“先走吧,风大,你眼睛都红了。”
温馨摸了摸脸,没再说什么,迈步跟上。
新的一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办公室,空气里甚至还带着一点上周末余留下来的温度。温馨坐在风控部办公区最靠窗的位置,手边是她新换的便签本,页面整齐,写着今天的待办。
她早上七点就到了,做了一轮简单的冥想,喝了一杯温水,吃了郁禾安一大早非要给她做的爱心便当。整个人像是被重启过,神经松弛,头脑清明。
她这会儿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是新项目的初步资料包,既然林郑辉不能退出,那么她退出,只是苦了郁禾安那边的对接。
项目代号(曦光),公司今年最重要的一单海外并购。收购方是一家能源设备企业,总部设在北欧,主攻可再生能源的智能化装备。全案预算不低,预计在三个月内完成首轮资金释放。这个速度对于资本来说还算宽裕,但对于风控部门来说,意味着必须压缩一半以上流程,全面完成风控预审。
温馨从昨天下午正式接手,今天是第一天开始深度介入。
她一页一页翻资料,看得极慢。
从组织结构到业务链条,再到五年内的财务数据、税务情况、债权债务清单、合作名单……几乎每一页都让她心里升起一种“太整齐”的不安。
所有表格干净、整合逻辑清晰,英文文件夹甚至按日期标注,像是特意为“审查”而生。她挑了一张资产负债表看,指标分布均衡,杠杆率在行业合理水平之内,甚至连财务软件的导出格式都完美到一尘不染。
“也太……标准了吧。”她低声喃喃。
可这话没道理。合规意味着整洁、意味着透明,不应该让人觉得“不正常”。她强行按下心中疑惑,切换到税务文件区,开始核查发票号和报表金额。
第一轮,她什么问题也没看出来。
甚至到了五月底,这个项目的推进都顺利得令人咂舌:流程打通快,项目方配合高,第三方尽职调查的回执也很“漂亮”。
但就是在这一连串的“太顺利”中,某个细节悄悄松动了。
5月28日,临近下班时,温馨重新复核了一次四月那批合同扫描件,只是想找之前没来得及对照的“编号”规则。她随手点开一个名叫“XG-2024-Q1-078”的文件,滚动页面时,手指忽然一顿。
页面右下角有个微小的图像失焦,像是PDF压缩后留下的瑕疵。但她印象里早期批次合同里,这种瑕疵并没有出现。她又打开了前两份合同,比对页脚,才发现其中两份使用了不同的扫描软件,格式细节也略有不同。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调出原始文件的上传时间戳,对比那几天的系统操作记录。
不对。
有一份合同的上传时间晚了整整五天,但在流转记录中,却显示和其他文件同步完成归档。
她调出操作记录,在后台看到上传人显示的是法务助理的账号,这个账号的使用人现在不是在休假吗?
她联系了法务助理,得知对方在海边度假。
更有问题了。
——账号被用来登录,但本人未登录,意味着有人动了权限。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默默记录下疑点,又去对比那份延后上传的合同细节。文件页数一样,金额一样,但供应商的title字体,比别的略微加粗了半度。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但她盯着合同盯得太久了,眼睛比比对工具还敏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这不是个简单的时间错误,也不是扫描软件的疏漏。这是有人利用权限,在原始档案体系里,悄悄地,替换了一份合同。
她慢慢打开便签本,写下一行字:
初步异常:合同版本不一致。疑似权限滥用与文件替换。追踪上传路径与账号行为。
温馨拿起手机,给郁禾安发了一条信息:
“你还记得曦光那个合并审批流程表吗?我记得在你电脑上之前操作过一下,你那边有没有留那个旧版本的?我这边出了点问题。”
郁禾安的回复来得很快:
“有,我没删。我现在发你,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温馨盯着这条消息,过了几秒才回:
“目前我不能确定有“问题”。但确实有“人”。”
她合上电脑,站起身,拿着记事本走去档案室。
档案室的灯是冷白色的,光线将金属柜映得微微发亮。温馨站在角落的角落里,身边堆着一摞又一摞尚未完全数字化的纸质合同,空气里有种纸张与静电混合的味道。
她戴着手套,一份份翻着。
旧版本的审批流程表从郁禾安那边传来之后,她已经确认其中两条关键审批链在最终归档版本中被悄悄替换了审批人。签字图像的笔触、日期、文档生成路径都略有不同,表面无懈可击,但在交叉比对后,那个操作痕迹藏不住了。
她顺着那一条线查过去,最终指向的,是一个临时设立的“资料复核子账号”。登录时间、使用路径、甚至□□跳板信息,都存在轻微瑕疵。技术部帮忙确认后,她拿到一份内部后台权限操作记录。
6月12日凌晨2点37分,有人以“高级授权权限”绕过审批链,直接更改了两笔合同记录的归档信息,而这个“高级权限”,只有四个人拥有。
——她自己,技术部总监,一个已经退休的前任合规负责人,以及林郑辉。
她坐在电脑前,将这条信息反复确认,最终在权限记录的细节里,看到了一个□□节点——是林郑辉常年使用的个人跳板IP,登记在他为风控系统搭建时申请的技术白名单中。
温馨指尖微凉,身体却反而前所未有的稳定。
她花了一整个晚上将证据按时间、内容、行为人、系统记录整理成汇总报告,又将所有相关证据资料打包到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只给了两个人访问权限。
温父温母。
6月14日,公司召开特别风险通报会。
会议室里,高管和中层沉默地看着大屏幕上那份厚重的审计报告。一开始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数据量太大,直到温馨指着一张权限记录图,缓缓道出:“这个权限操作,是林郑辉在未经合法流程情况下,私自修改合同审批节点与文件原始路径的行为,目的在于隐匿一笔非实际供应商的高额付款记录。”
台下开始有人变了脸色。
林郑辉脸色铁青,声音强硬地打断她:“你凭什么说是我?这些都只是系统数据,不具备法律效力。”
“如果只是一条数据,当然不能。但我还有完整的操作日志、时间点IP校验,以及你以‘管理员’身份授权子账号登录后的权限操作视频记录。”温馨语气没有起伏,“这些证据我已经提交了给董事会和审计委员会。”
她放出最后一页,是同事从冷备份中恢复出来的一段系统录屏——清晰记录了林郑辉使用高级权限登录后台,替换文件路径的全过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没人说话,甚至连手机震动声都悄无声息地停了。
几分钟后,温父终于开口:“林总,关于这些问题,我们建议你先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林郑辉沉默了几秒,咬紧牙关,拎起公文包起身,走前目光阴郁地扫了温馨一眼,冷笑:“又是你。”
温馨没有回应,轻轻勾起嘴角与他对视,像是在对他最后的狂妄,轻轻道别。
会议结束后,风控、法务、财务联席组成立专案调查小组,立即冻结了与曦光项目中涉及的第三方服务商的合作。那笔差点流走的资金,也因此在最后一刻被拦了下来。
她回到座位,整个风控部鸦雀无声,甚至连日常喧哗的茶水间都安静了半天。
她喝了一口冷掉的水,打开新建文件夹,开始为后续的一系列内部合规整改起草建议方案。她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林郑辉的问题只是个引子,还有责任归属、漏洞补救、流程再构,但她不怕。
好歹这次也是歪打正着,搬到了林郑辉。
—
几天后,高层会议决定,对温馨的临时提报机制、数据追踪能力给予特别表彰,并提议将她列为风控部副总监候选人。
王志远拿着打印出来的那份“任命评议”,笑着在她桌边道:“恭喜你,温副总,你是咱们公司目前升职最快的。”
温馨笑的轻松:“还是要感谢王总这一路的栽培,以后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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