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月光被葳蕤的叶影揉碎,粼粼洒向幽深的江底。林梢在微风中轻颤,一只玄鸦敛翅栖于枝头,猩红的眼瞳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夜色。
江面氤氲起纱绡般的雾气,忽有黑影掠过,惊起涟漪层层,转瞬又复归岑寂,唯余水雾在月光下流转,恍若未散的魂灵。
刀锋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随着刃口没入血肉的闷响,一具身躯轰然倒地,震得岸边青苔簌簌颤动。
鲜血自创口汩汩涌出,蜿蜒如蛇,浸透了湿润的泥土,又沿着嶙峋的礁石缓缓滑落,最终被江水轻柔地舔舐、吞噬,化作一缕缕猩红的丝绦,在幽暗的波光里无声消散。
乌鸦拍动着羽毛虎视眈眈地望着一滩即将碎成腐肉的肉。体。
那道黑影摇摇欲坠,囫囵地将落在脚边的刀刃拾起收进背上的背包。
一块碎石顺着石缝落入水中,惊起一阵清脆的响声。黑影停下手中的动作,顺势回头,死死盯着身后一块巨石,声音低沉又嘶哑,像是许久未说话,道:“谁?”
警惕地扯上背包的拉链,黑影缓缓向巨石靠近。流水汨汨而过,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地在耳边缠绕。
忽然一阵警笛长鸣振聋发聩,江岸边警车闪烁的红灯步步紧逼。黑影停住,像是思索了片刻,最终抬起包像反方向跑去,没入黑暗。
“队长,周围没有搜到凶器。”黎旭站在一众警员中,即使身经百战,看见眼前惨烈的景象仍不禁作呕——死者年龄目测二十到二十二岁,女,身高一米六三。
警察赶到时,她的整颗脑袋没在江水中,脸部多处撞击在石头棱角上的凹陷更加突出。大片鲜血顺着发梢流入江中。死者身中数十刀,其中一刀落在脖子上贯穿整个喉咙,直接导致死亡。小腹处刀口极为密集,肠子被扯出半截吊在腰间。
……
“三年前的浦川三江杀人案凶手至今仍未归案……”
丌邢盘腿窝在沙发上,一手往嘴里塞着水果干,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听到“杀人案”三个字,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不过没等听清内容,厨房的人闻声赶来,从他手里夺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未等丌邢反应,他就把提溜起来。
丌邢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男人,对方稍高一点,他得稍稍仰头才能对视上。
见丌邢不知所措的样子,蔺昶原本严肃的表情又柔和下来,温柔地搓了搓他头顶的乱毛,轻轻凑到他脸上,“吃饭。”
被提溜着的人眯了眯眼,本是打算关电视的,没想到习惯性地换了几个台。自知理亏,他对着他谄媚地笑了笑,小鸡啄米似的在蔺昶嘴角留下轻轻一吻,“知道啦。”
转身走向餐厅,身后传来蔺昶无奈的轻笑。
丌邢吊儿郎当地坐在饭桌前,正感叹着蔺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其实刚在一起那会儿他是不会做饭的,只是为了给某人做饭专程去报了课。
丌邢:“我明天得回去一趟。”
蔺昶:“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不知道,听岑韶光说是丌怀仁病了之类的,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了。”
丌邢嚼吧嚼吧嘴里的饭菜,把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的,像仓鼠一样,一边说着话,声音传出来闷闷的,蔺昶无奈的笑了笑,说:“好,那我送你。”
“不用,你都多久没去公司了。”
“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
丌邢迅速刨完最后两口饭,顺便盛了半碗汤顺气,然后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说道:“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反正也不远。”
蔺昶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默默起身收拾碗筷。
虽然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但是丌邢能隐隐感受到从蔺昶头顶散发出来的委屈。
有情绪时,他似星辰大海的眼里总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不被人察觉的雾。
记忆深处浮现出刚在一起时的光景。那时他们才从大学毕业,少年莽撞又天真,仅凭一腔孤勇就敢挡在丌邢父亲盛怒的藤条前——那原本该落在他身上的责打,全被蔺昶沉默地承受了。
他总是这样,疼也不吭声,只是微微垂着眼睫,像只受伤的大狗般靠在丌邢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隐忍的颤。
后来父亲终究是倦了,不再过问两人的事。丌邢便搬进了蔺昶的公寓,一晃竟是三年。如今与家中联系寥寥,若非必要,几乎不再踏足那个所谓的"家"。
父亲似乎还停留在那通害死母亲的电话中,当他指使员工开车撞向母亲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结局。
二十几年如流水般一晃而过,天真烂漫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涩,但父亲的所作所为,始终如不褪色的伤口般刻在心尖。
而蔺昶,是他破碎的人生中遇见的人中,最好,也最爱他的人。
回过神来,此时夕阳已映入窗台,金色的光毫不吝啬的洒在蔺昶的发梢、眉头、眼角,好像他天生就被阳光偏爱。
恍惚间,倒觉得他不像是奔三十的男人,倒像正值青春年华,意气风发又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虽然穿着围裙,可完全看不出一丝烟火气息,如神一般,不被人间污染。
十七岁的蔺昶该是什么模样?我想象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教学楼拐角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叶隙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那时他的眼神一定比现在更加明亮。
两人相识在十九岁的盛夏,图书馆老旧电扇的嗡鸣声里,他递来的柠檬冰汽水瓶壁凝着水珠,像青春一样剔透易逝。如今他二十七岁,八年光阴从指缝溜走,而少年的爱却像他当年挨打时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却始终未曾松开。
暖黄的灯光漫过他的肩线,将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温柔。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门,在氤氲水雾中显得如此鲜活。
真好啊。这样平凡的傍晚,这样触手可及的幸福。
蔺昶收了收眼中不自觉间含上的笑意,悄悄钻到蔺昶怀里。
手还未伸入水槽,蔺昶先发制人将他扒拉了出来。
丌邢不满地用后脑勺顶顶他的下巴,说道:“我来帮你。”
感到贴在后脑勺上,蔺昶的喉结滑动,顺势低头蹭了蹭我的耳尖,在他耳边吹起一片涟漪,说:“不用。”
丌邢轻哼一声,掐了掐他的腰,然后迅速溜进厕所。
窗外阳光已没入阴霾,男人躺在浴缸里,不知不觉,想到刚刚三江杀人案的新闻,竟愣了一瞬。
记忆的碎片忽然在暮色中闪烁—— 他看见多年前的蔺昶站在三江口岸,黑色棒球帽檐压得很低,却压不住他周身那股少年意气。江水在他脚下翻涌成破碎的琉璃,而他单肩挎着的吉他盒在夕阳里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那时的风总带着咸涩的水汽,把他的T恤吹得鼓胀如帆。如今想来,那幅画面竟像是被岁月浸透的老照片,边角已经泛黄,可当他转头笑时,眼里的光依然能灼痛现在的人。
那时天色很暗,已记不清他的神色,只记得月光下,他逆着光,垂眸看着少年,在繁星的映衬下,显得少年时的他更加灿烂。
也许时而海鸟飞过,站在洒满了皎洁月光的石岸,低头斟酌怎样带走江中更多的游鱼。
不过江边怎么会有海鸟?那是什么鸟呢,羽毛大概是洁白的吧。他记不大清。
丌邢把鼻子以下的脸都埋进水里,将脑中的记忆倾倒出来,画面逐渐模糊,似乎是尖锐的刀口刺入血肉的声音,夹杂着吃痛地呜咽声,尖锐又刺耳,眼前出现大片血迹,不知蔓延至何方。
男人突然睁开眼,有些恍惚的喘。着粗气,不觉间,他双手发颤,一段我从未有过的记忆,却又感到真实而令人心惊。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抹了把脸上的水,平复下来,他只觉得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大概是记混了哪部电影的情节。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厨房里已没了蔺昶的身影。大概到书房工作了吧。
还以为太阳落山了,丌邢走到阳台,撑着玻璃栏杆,日头还在对面的高楼之上,原来只是一片云遮住了半点光。
清风徐来,混合着夏日里的阳光气息,拂在身上很舒服。阳台上,两人一起种的兰花托着一缕生气随着风摇曳。
男人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切。不止今天,几乎三年,他感受到轻松,感受到温柔,感受到爱。蔺昶令他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日终于沉入海平面,换上空中繁星点点。
毫不逊色的,月亮悬在头顶,仍拉出窗旁一道长长的身影。
或许是忙完了工作,身后的黑暗中,唯浴室亮着灯,传来花洒的水流声。
丌邢抬头,对面一列星星排的整齐,时而眨眨眼,一颗,两颗……数不清的,但他似乎喜欢沉浸在这种万物浩淼的氛围中。
丌邢点起一支烟,打火机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醒目。
对着对面小区的楼顶,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圈飞往星空,旋转着,渐渐摇晃,拉长,变淡,最后消失。烟头的火星也像是融入了这片繁华的星城。
水声渐渐淡下来,最后“啪”一声,他听见浴室的灯被按灭。此时身后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蔺昶发梢还在滴着水,他从身后搂住男人,水珠落到我的肩头。
他的手指顺着丌邢的手臂,握住他的手,然后接过手中的烟头,毫不留情地掐灭了没剩多少的火星。
他将烟头随手扔在了花盆里,迫使怀中人转过身几乎和他的脸贴在一起,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眉角晶莹的水珠,顺着蔺昶的鼻尖滴到他的脸侧。蔺昶蹭了蹭他的脸,轻声道:“少抽烟。”
丌邢回抱住他,弯着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蔺昶搭在我腰间的手收的更紧,眼神愈加迷离,直到吻在了他柔软的唇瓣上。
丌邢几乎被按在玻璃栏上,仰着头,附和着他,享受着这个浪漫又热烈的吻。此时头顶的皎月和繁星都成了两人的背景板。
蔺昶强势地令他有些喘不过气,耳边,他的呼吸也在渐渐加重,像是要把人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手抱的越来越紧。
然后又顺着怀中人的腰,伸进衣服里,温暖的触感令人心中忍不住发痒,但又着迷。
不适时的,随着一声麻雀的鸣叫,玄关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见蔺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丌邢轻轻推了推他。
蔺昶不满地轻轻咬了咬男人的唇瓣,这才不舍的停了下来。
似乎是才意识到将他压的太紧,蔺昶抵在他胯。下。的腿往后退了小半步,却还是紧贴着他,呼吸交缠间,满脸委屈的看着。
将蔺昶贴在他腰上的手抽出来,丌邢才重新背靠在围栏上沙哑着声音道:“快去开门。”
蔺昶放慢动作又在男人眼角留下一吻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到玄关处。
家里没有开灯,只把门打开,门外走廊昏暗的灯光透过几个人的身影传到沙发上。丌邢看不清来人,蔺昶将玄关挡了个严实,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大概是有工作要谈吧。
于是他拉上窗帘,摸着黑缩到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选了个没看过的节目。
余光瞥见蔺昶领着三两个穿着类似于警服的人进了书房,虽然心中困惑,却也没想太多——必定又是工作上的事了。
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谈完了。
从桌上摸了包薯片,丌邢自顾自看着节目,月亮热烈的光映在窗帘上,最终能穿过缝隙射入的只有几缕不那么皎洁的光。
不觉间,丌邢抱着薯片和抱枕竟然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节目已播完,电视屏幕上正播着零食广告。
丌邢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眼书房的方向,虽然房门紧闭,仍可以从缝隙中看见几丝淡淡的光。看了眼时间,已是半夜十二点,他还没有忙完。令他既心疼又没来由的有些恼。
从沙发上坐起来,自己顺了顺炸起的毛,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条印着小猫的毛毯。
正托着腮,思考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书房的门“咔嚓”一声打开,里面的灯光散进客厅的黑暗中,终于才有了一丝生气。
丌邢双手抱在胸前,坐的端正。看着蔺昶送走了“客人”才一脸疲惫地走到身侧坐下,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一翻身跨坐在蔺昶的大腿上,顺手又将他按在沙发的靠背上,故意皱起眉装作一脸生气的模样凑在他的脸上说:“你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蔺昶将人拉的离自己更近了些,导致他几乎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又长舒一口气,说道:“好累。”
“可以继续吗?”
没等丌邢反应,蔺昶便不由分说地吻。在了男人的唇上。
丌邢跨坐在他身上,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布。
一开始丌邢还有点自主权的吻,在蔺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时完全变成了被动状态。
正被这个绵长的吻纠缠的有些喘不过气,蔺昶的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在他。腰。间滑动,直到停留在裤。裆。处。
丌邢忙抽出被他按住的手抓住他。
蔺昶反扣住他的手掌,摩挲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改变意思,嘴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脸终于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电视遥控器不知道甩在了哪个角落,不知何时碰到它,关掉了电视。
黑暗中,蔺昶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男人耳畔。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见他委屈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丌邢侧过脸不去看他,呼吸紊乱,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周第二次了……”
蔺昶拂着他的脸,让他的目光和自己交叠在一起。又不怀好意地凑到男人脸上,用同样轻的声音。
“可是我好想你。”
话音未落,他的手又爬上了心头。
丌邢心说你哪是想我,你他。妈就是想尚我。
安静时没有察觉,夏季的夜晚也是闷热的。客厅里没有开空调,燥动起来总会惹得满身汗水。
蔺昶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贪婪的亲吻着男人的耳骨。
时不时一滴水滴在心口,在这闷热又烦躁的夏,似流水般的时间拂过人的心头。
此时窗外的暖风不能由自己控制,粗重又暧昧。
“蔺昶。……疼。”阳台上的兰花摇晃着身子,耐不住清风拂动。
而划过花瓣的风并未有一丝舒缓的意味,只是梧桐叶沙沙的呼唤安抚着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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