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槿顺着虚臾的目光转身望去。
尸堆之上，一柄散发着寒气的剑直直穿过面前少年的胸膛。
剑身上凝结着一层寒霜，顺着伤口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冻结了他的脖子。
少年缓缓伸出手，握住锋利的剑刃，缓缓跪在何赎面前，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何赎眼眶一红，眼角滑落一滴清泪，紧咬着下唇，猛地将剑拔了出来。
刹那间，殷红的血溅落在何赎的衣摆上，洇出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常槿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姜小公子……不对，这少年魔物……竟然是他？”
虚臾无奈点头。
“那何赎……”常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何赎，心中一惊。
是我让她手刃了自己的亲弟弟？
虚臾低声解释：“南海的轮回之术，因果报应。”
此时，梦留身上姜禾的外形逐渐褪去，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他无力地躺倒在血泊之中，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气息愈发微弱。
何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如断了线的木偶般，气若游丝地呼出一口气，手中的剑止不住滑落，整个人瘫坐下去。
“何赎！”常槿见状，急忙飞奔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焦急询问，“你怎么样了？”
何赎紧抿着双唇，脸色惨白如纸，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梦留的尸体，一言不发。
常槿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的身子扳正，让她面对着自己，大喊：“何赎！看着我！清醒过来！”
“师父……我……错了吗？”何赎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常槿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间竟愣住了。
“他……是魔物，害了……很多人。”常槿思索良久开口，声音却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其实连自己也分不清是非对错。
“要这么说，我也是魔物，小花要杀了我吗？”
恰此刻，常命的声音传来。
只见他一脚踏出黑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常槿瞬间警惕起来，迅速起身，挡在何赎身前。
“常槿！”虚臾见状，朝着这边拼命跑来。
常命只是随意一挥手，一团黑色的雾气便将虚臾紧紧困住，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他。”常槿怒目而视，竟也有些慌乱。
常命却仿若未闻，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低头看向没了声息的梦留，又将目光移向常槿身后的何赎。
何赎看见他的面容，心中一惊，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常命却突然笑了起来：“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柳鹿的转世，常青的柳家跟他也不是一脉。”
何赎听见这个，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紧抓着常槿衣服的手缓缓松开。
不知为何，常槿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追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刚刚也在幻境之中？”
“虚生阵怎么说也算是一种大范围的阵法，灵气波动那么强烈，很难不让人察觉，我担心你有危险，便想来看看。”常命说着走近常槿，想伸手触摸，却被常槿一巴掌拍开。
常槿没好气地说：“你追出来是要干什么？”
“常槿！”此时，虚臾在那团黑雾里拼命挣扎，大声呼喊，“离他远点！”
“我是来求和的。”常命倒是没搭理虚臾，只是用黑雾将他的脸也遮了起来。
他抬起双手，放在常槿面前，淡然道：“我任你处置。”
“顾将离！你又在搞什么花样？”常槿心中生疑，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浑身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又后退几步。
“常小花，你好好看看我的脸，看清我到底是谁？”常命说着，又向前走了两步，离常槿更近了些，“好好看，仔细看！”
常槿心中有些慌乱，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将头扭到一边。
常命轻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不信我也好，把我当成别人也好，我本以为这世上也就你一人在乎我了，常槿，你的心就这般狠吗？”
“我狠心？”常槿听了这话，才转过头看着他，苦笑一声，“我这几年守在常青，日日夜夜盼着你回去，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是，我承认我亏欠你太多太多，可你总得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啊，可你呢？你利用我解开了封印，导致生灵涂炭，我知道你入魔后走投无路，可你为何要自甘堕落？明明是你当初告诉我，魔并非都是十恶不赦的，可你却选择成为那个恶的，你让我如今该如何面对你？”
常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待他发泄完才开口：“我没杀过人，这么说你信吗？”
常槿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捂着脸，又是一阵发笑：“魔君没杀人？那顾将离是怎么死的？明明是你吃了他！”
“你看你根本就不信我，还口口声声说在乎我。”常命放下胳膊，失落转身。
不是……
常槿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这是在撒泼吗？
常命不语，只是大袖一挥，地上梦留的尸体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困住虚臾的黑雾也一并消散。
何赎站到了常槿身后，看他这一举动，望向常命：“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送回魔族，好生安葬。”常命回过头，神色平静道，“常青怕是容不下他，自是没法跟你回去。”
常槿听出他话中有话，紧了紧拳头。
何赎抱紧双臂，缓缓低下头，眼泪这才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常槿听见动静，侧脸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她刚刚找回记忆，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恢复过来。
常槿沉思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开口：“好，我答应，我带你回常青。”
“常槿！”虚臾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焦急道，“你疯了吗？你可是常青宗主，你带一个魔族回去，让世人怎么看？你看看这周围的惨状，难道不是他造成的吗？”
“我知道。”常槿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几步走到常命面前。
常命刚要开口，常槿突然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他脸上。
常命一个踉跄，直接瘫坐在地上。
常槿蹲下身子，咬着牙，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常命脸上。
直到常命面目全非，他才流着泪停了手。
虚臾也没想过如此逼他，偏过头，实在不忍心看这一幕。
常命看着常槿那双哭得发红的眼睛，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微笑。
常槿手抓着常命的衣服，止不住地颤抖，声音有气无力：“就这样……带回去……”
虚臾也是无可辩驳，毕竟他都做到这份上了：“虽然魔蛊清除了，但是魔物还没有完全散去，我们赶紧回常青吧。”
常槿：“好……”
常青山下已然变成了一座空城。
常槿麻木地走在长街上，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的血迹，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过的惨烈
常命双手被绑着，默默地跟在常槿身后：“这里还跟从前一样。”
“是吗？”常槿机械地回答，身上突然冒出冷汗，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如今这四个人当中，也就虚臾还能动弹。
他看着常槿和何赎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
常槿走过演武场，一脚迈进主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人都去哪儿？
“小花？”
常槿突然听见有人唤自己，急忙扭头看向门口。
见常泱面色苍白，虚弱地扶着门槛。
当他看见常命的脸时，微微一愣，喃喃道：“本生，是你吗？”
常槿见状，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常泱顺势倒在他身上。
常槿扶着他，焦急询问：“师父，怎么了？常青这是怎么了？”
“快……咳咳……”常泱刚开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去青山，弟子们都在青山……咳咳，如是师兄带他们去青山了，知止师兄同我一直守在常青，他也受伤了……你快带他走……”
“怎么会这样？”常槿皱着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常命。
常命把目光移开，不敢与他对视，低声道：“解开封印，顺魔而生，顺气而长，早就不受控制，世道沉沦，这是大势所趋。”
常槿眼看常命没办法，又将头扭回去：“常青的护宗大阵呢？失效了吗？”
常泱点头，有气无力道：“苍穹山变故，魔气压城，那魔气竟然能吞噬灵气，我们都被影响了……咳咳，快，你先去青山……青山不能再失守了……”
常槿扶着他慢慢坐下，运起灵气，试图帮他缓解：“现在常青还有多少魔物？无常长老身在何处？”
“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常泱伸手推他一把，“我将他藏在古树祭坛，老祖像后面了……咳咳……”
“虚臾，无常长老就拜托你了。”常槿听闻这个消息，抬眼看向虚臾。
“那你……”虚臾担忧地看着他，“你行吗？”
常槿脸上挤出笑容：“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虚臾知劝不动他，也就不多费口舌，转身离开：“青山会合。”
常槿感觉何赎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些，便站起身，对她交代：“何赎，你带我师父先走，去找青松会合。”
何赎点头，蹲下身子，扶起常泱。
常泱看着常槿，语气中透露着不安：“小花，你要干什么？”
“常青的大阵，我来修。”常槿冲他笑了一声，“总得让弟子们舒舒服服回家不是吗？”
常槿说完，未等常泱反驳，拉着常命的胳膊走出大殿。
来到宗门口，常槿转身望去，只见房屋四周弥漫着浓郁的黑气。
“你要如何修？”常命开口问道，“常青如今只剩个空壳子了，还浪费灵气干什么？”
“家里屋顶漏雨，住着不舒服。”常槿抬手，解开了常命手上的束缚，“不过你得帮我。”
常命揉着手腕，故意道：“若是我说不呢？”
“那就自便。”
常槿说完，双手迅速结印。
“承青下，万物生！”
瞬间，青藤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常命见状，急忙拉住他的胳膊：“你用承青策修？你疯了吗？你知道常青有多大，里面有多少魔物吗？”
“只有这个办法了，要么给我护法，要么在背后捅我刀子，反正我现在毫无还手之力。”常槿一脸平静道。
常命抿着嘴，沉默不语，缓缓松开了手。
常槿见他如此，聚精会神，大地剧烈随之抖动起来。
巨大的青藤冲破天际，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常槿渐渐体力不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只是死命维持着阵法。
常命见状，抬手将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助他催动大阵。
常槿低头，露出一抹微笑。
绿色的光芒从地面散发出来，逐渐笼罩住整个主殿。
紧接着，双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常命皱了皱眉头，连忙帮他压制体内躁动的魔气。
短短几年，他竟能将承青策修炼到这种地步？
也难怪魔族会如此畏惧承青策。
常槿看向周围，发现魔气正在慢慢消散。
他借着常命的力道站起身：“走，去青山。”
常命此时却突然开口：“我留在常青。”
常槿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
应是知道他的顾虑，自己也没劝他什么，只是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那对同心镯。
自己先是戴上一个，随后牵起常命的手，将另一个戴在他手上。
常命看见那镯子，身子一僵。
他看向常槿，抬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安心地笑了出来。
“我怕之后没机会。”常槿牵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等我摆平好一切，我陪着你死，让你在黄泉，不是一个人。”
“小花。”常命也抬手覆上他的手，声音微微颤抖，“为何做到这种地步？”
“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常命跟着哽咽起来，“若你真是常命，就别再问了。”
如果他不是呢？
常槿：[小丑][小丑][小丑]
顾将离：“呦，水灵灵带上了，很好，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在一起了。”
常命：“狗屁，带镯子的分明是我，你死了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白眼][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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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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