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夜雨虽已停歇,却给整片府邸蒙上了一层白雾,犹未散去。
只见床上一人躺着紧闭双眼,剑眉横生,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棱角分明,虽年轻却不显稚气。
一阵风吹过,拂过脸颊,只见睫毛扑朔微颤,呼吸也逐渐粗重,慢慢又恢复平静。
依旧紧闭的双眼,似乎让人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桌侧坐着的白衣公子微顿,又继续轻抿手中玉杯,口齿轻合唤道,“醒了。”
床上之人闻声睁开双眼,撑起靠在床边,循声望去。
只见一白衣公子身长玉立端坐桌边,眼缚一条黑绫,手握一只白玉杯,腾腾冒着热气。
夜时昏暗并未看清,如今望去,墨发垂腰,肌肤如玉,一点朱唇,黑绫覆眼,气质出尘,周身气息略带疏离,让人觉得不敢接近。
黑绫也衬的肤色越发白皙,一时不知衣白还是人白,白梅傲然,遗世独立,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乎,床上之人一时间倒是忘了昨夜处境,一时间倒是呆滞其中了。
“我一良家男子,也未曾婚配,昨日沐浴,公子怕是该看不该看全都看了吧” ,桌边白衣人举着玉杯轻抿一口,说着陶侃之言,神色却依旧无波无澜。
床上年轻男子闻言未来的及思考,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昨夜无意看到的画面。
水雾缭绕遮不住线条起伏间尽显慵懒的背影,垂瀑长发在摇摆中无意漏出细腰间的红痣,彷如白纸染上一粒朱砂,红的夺目又白的纯粹。
白衣人停顿片刻却见床上人依旧毫无反应,便略勾起嘴角,“公子觉得,加上如今这般是否更是过于唐突了呢。”
“咳……咳……”此时床上男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意从脖颈之处染到脸间,不自在间把自己呛住了又咳了起来。
短暂平复后,意识到身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便感激道,“在下并非有意唐突公子,事出从急,今得公子相助,他日赴汤蹈火必定偿还”,
只是脸侧犹为散去的红晕,却依旧在诉说方才少年无措的窘境。
白衣人未在意少年的窘境,语气不冷不热陈述道,“听闻昨夜有一小贼入丞相府欲刺杀秦相,此人应当说的便是你了。”
黑衣人略微错愕,略微思索后却明白了,“我未曾刺杀,但若安上刺杀的名头,能闹出的动静或许会大些。”
白衣人微微“望”向床上之人,“既如此,你此行若不是杀人,那便是夺物了。”
黑衣人似是有所顾忌,并未言语。
只是用那双略微圆润却不失狭长、眼尾微扬的双眼,望向始终端坐着的白衣人,漆黑的瞳孔似乎看穿了黑绫之下的眉目。
白衣人看着这双望来带着警惕的双眼,既有丹凤眼的圆润,又似杏仁眼般眼尾细长,倒让他想起幼时曾遇见过的一只白狼。
二人间隔着黑绫对视,半晌还是白衣人先低下头轻抿口中玉杯,缓缓开口道,
“若小郎君不便,便不问来此为何,但可否告诉我此枪何处所得。”
闻言,黑衣男子变得更加神色紧绷,一手撑着床边望向端坐着的白衣男子,另一手则悄悄握紧身侧短杵。
黑衣人目光闪烁,枪尖已收起,却依旧能认出这是枪,此人定不简单。
白衣人似乎是察觉到床上人的动作,嘴角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小郎君无需紧张,左右也入了我的房,吃了我的药,若我真想做什么如今反应也迟了。”
白衣人慢条斯理取出另一只白玉杯,纤长的指节提起白玉壶,动作优雅的倒了一杯新茶。
动作间,开口时语气带了些真心实意,“在下并无恶意,昨夜诸行,此刻皆可抵消。不过此枪与我一故人有关,还请小郎君告知。”
似是随意却又稳当地端着这杯茶,慢条斯理走向床前,递到床上黑衣人眼前,“若要杀你,自不会如此操劳,小郎君不必有疑虑。”
黑衣人并未接过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杯,眼神中警惕丝毫未减,江湖中鲜少有人能认出常态的陨铁长枪,更别说是形态变化后的。
黑衣男子眉头下压,瞳孔漆黑地盯着站定在床前的人,一字一句道,“秦起为救子引入府中的大夫,看来也并不简单”。
白衣人见眼前人未接过茶盏,亦未恼而是不慌不忙淡笑回道,“小郎君说笑,简单大夫怎可治愈秦小公子连太医府都束手无策之疾。”
白衣人举起茶盏向前递了递,再次开口,“在下南域落仙居,林岁安。”
黑衣人听到落仙居几个字,反而警惕更甚。
先前他便调查过,云京丞相府内前些日子里来了许多位医者,皆未停留多久最后都无一例外摇头离府而去。
丞相府内下人也人心惶惶,而这原因,就是丞相府唯一的小公子,丞相秦起的爱子近日来无故身染重疾。
多日一睡不起,就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直到前日,又来了位风光霁月的年轻医师,还自称是早已隐退的落仙居梨仙医。
秦起本已不抱希望,但发现经过这位医师的简单治疗之后,其爱子虽仍旧昏迷,但脸上确实开始有了些血色,府医诊治过后也说有所好转。
秦起这才一改态度,真正重视了起来,吩咐尽力满足这位医师的要求。于是,这位年轻医师便在丞相府成了座上宾。
这位被奉为座上宾之人,应当就是那位所谓的梨仙医。
可梨仙医——黑衣男子眉头下压,瞳孔漆黑地盯着站定在床前的人,一字一句带着质疑,“你当真来着落仙居?”
林岁安想了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心中暗忖,难道此人与落仙居有仇,那可不好办了。
还没回答,却又听见黑衣人一字一句质问道,“落仙居虽隐世已久,但你不是真正的梨仙医。”
林岁安闻此倒淡笑,饶有兴趣反问,“哦~如此肯定,难道你见过真正的梨仙医么?”
黑衣公子想起幼年时见到的那位温润如玉,说话间似山间潺潺流水,一身草药香气的公子。
与面前这位淡漠疏离的人相比,二者之美难分彼此,气质却相差迥异。
林岁安见其反应倒不像有过节的样子,继续开口道,“小郎君说笑了,在下只说来自落仙居,可并未同你说自己是梨仙医。”
黑衣人一哽,倒也是。
林岁安并未让黑衣人窘迫太久,很快又再次开口,“梨仙医,正是在下师兄。”
黑衣人闻言微愣,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让他多次感到威胁的人,似乎就是曾经梨仙医口中所说的“可爱”师弟。
看着黑衣人眼中的警惕渐渐散去,林岁安又再次开口,“不知现在,小郎君能否解惑?”
黑衣人一番思索,接过冒着热气的茶盏,低沉开口,“在下许恪,此枪为家传之物。”
林岁安闻言微微思索,询问道,“关于此枪,你知道多少。”
许恪低头轻抿,眼神开始变得飘忽悠远,“此枪非普通长枪,柳俞大师应祖父之请秘密所铸,祖父战死沙场后此枪一直藏在家中,直至如今到我手中。”
林岁安思索片刻,姓许,战死沙场,擅枪,按照时间来看,莫非是……许亭风。
猜测间,林岁安也问了出来。
对许恪而言,祖父之名即使传遍大云亦不足为奇。是以对林岁安这么快就猜出来,倒也不意外。
得到肯定答案的林岁安,倒是有些略微诧异。
幼时师父一直教导他要远离朝廷,远离帝王。为了让他记得更深刻,师父便说起了已经逝去的先师祖的一段过往。
对于先师祖,林岁安到落仙居之时,先师祖早已诡异离世,是以对这位先师祖不甚了解。
只知其与东境机关城断离关系后,便携先师祖母去到了南域,为先师祖母建起了落仙居。
林岁安对这位先师祖最深的了解,就是他留下的那些机关术图纸还有一些兵器图纸,也带着他入了机关术一道。
而那柄内有玄机的陨铁长枪,当时也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先师祖离开东境前铸的最后一件兵器,正是那柄长枪。师父说那是为一将军所铸,二人曾为知己好友。
先师祖离开东境到落仙居后,二人联系便断了。
后来先师祖得知,这位将军为护民御敌葬送沙场,却被君主以私自调军为由不咎其责无功无过,终身不得再入云京。
先师祖也因此忿忿不平,痛斥帝王。
如今想来,这位将军,应当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许亭风,许大将军了。
大云境内的百姓,就算不知其事,却亦知其名。
许亭风,前护国大将军,大大小小战役几乎不曾失利过。曾利用陨铁长枪之奇,孤身一人夜袭敌营攻破敌军主阵,震慑外敌,解大云内乱时的外敌之患。
战乱之时,自是帝王利刃。但若是战事稳定,功高盖主,甚至民意高于帝王。
结局,自然难免不了沙场英雄终入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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