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梨花香格外浓郁。
但当师兄站在他身前时,那始终弥漫在鼻尖,令人发晕的浓郁梨花香,似乎霎时消散不见。
晨起的寒凉犹为散去,可眼前人身上带着冷水冲刷后的凉意却是格外突出。
林岁安鼻尖弥漫着眼前人身上萦绕着的血腥气,一时间未来得及有所反应。
思绪混乱中,便听见眼前人如往常一般温柔的说,
“小白,这便是南海黑鲛的鲛纱,性寒,能极好地舒缓你的伤势。隔光,却能透视,日后师兄一定会找到真正治你眼睛的方法的。”
仔细说着柳长意的动作不失温柔,挽起林岁安凌乱的发丝。
轻轻的将黑绫覆上他的双眼,系了一个不会让眼睛感到压迫,却也不会掉落的结。
黑绫覆上的那一刻,日日的灼烧之痛在此刻停歇,但两行清泪却从黑绫之下的流出。
林岁安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黑绫的寒气更重,还是眼前人身上的血腥气更浓。
终日来的惶恐荒芜在此刻消散,心底被另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情填满。
林岁安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抱住身前人,不敢用一丝力。
生怕触碰到眼前人不知在何处,又有几处的伤口。
林岁安仍记得那时,自己忍不住的颤抖,语气轻的不能再轻。
对抱着的人说,“师兄,目之所见皆为浮云。可小白如今,只有师兄一人了。”
被抱着的人一瞬间怔住,半响眼眸中一直化不去的浓烈哀伤多了一丝疼惜。
柳长意嘴角本想努力扯出一丝弧度,尝试了一番却似乎比哭还难。
又或许是再次反应过来眼前人目不能视,最终低声答道,
“小白最是娇气,师兄怎舍得小白忍受这样的痛苦,师兄也只有小白了,不是吗?”
林岁安自懂事以来,再难的日子都未曾流泪过。
可那一日,林岁安抱着师兄,无声哭泣了很久。
经过一段时间的医治,林岁安又一次一片漆黑的世界逐渐在师兄的治疗下,开始恢复点点亮光。
而直到眼睛可以彻底睁开的那一刻,他才看见。
师兄原本的一头乌黑发亮的柔顺青丝竟化为满头白雪,一头白色长发在阳光反射下格外刺眼。
师兄沉默时眼中一向的温柔不再,眼底深处隐藏着的深深的苦楚,眼底笼罩着一层哀伤,更有道不明的恨意。
可这双眼睛望向他时,所有的情绪又会被隐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师兄将所有的温柔给了他,却将所有的残忍留给了自己。
这次他不顾师兄阻拦,执意摸上脉搏。
他才意识到师兄身上的毒和他的根本不是同一种,也和他曾经接触到的毒毫无相似。
林岁安其实医术造诣并不差,不过因着师兄过于耀眼,他这个亲师弟倒显得平平无奇。
在落仙居的那三年,虽说他也在跟着师母研习医术,但却更喜欢自己一个人钻研毒道。
天生敏锐的嗅觉与聪慧让他不仅学医学的快,更在毒一领域上天赋极高。
加之对毒道的兴趣浓厚,便走上了同落仙居医道截然不同的毒道。
因着这事儿,当初在落仙居还被不少人打趣过呢。
于是尽管在外也算个精通的大夫,但在落仙居各个深耕医术的医者面前,尤其是师兄面前,他的医术便不值一提了。
况且师兄,有着医者的仁心。
一向崇拜师兄的他,自然也乐得见师兄在医道上大放异彩。
可一切,都在那一夜戛然而止。
从知道师兄身中奇毒后,本就痴迷于毒道的林岁安更是癫狂。
多次尝试却依旧毫无头绪,师兄身上的毒时时刻刻都紧迫地提醒着他。
师兄一直不许他查六年前之事,他知道师兄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有所筹划。
但师兄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是?他亦藏有自己的秘密。
寻找解毒之法,是师兄最高的默许,也是他明面上能做的最大动作。
可想要找到真正的解毒之法,势必绕不开六年前的那场屠杀,绕不开那群银面人。
回顾当年银面人间的对话,知道他是皇嗣的,必定只可能是朝廷之人,甚至地位不可能低。
仿佛人间蒸发的银面人,师兄担心他遇险的目光,多年来依旧毫无结果。
直到前段时间,他终于查到一些眉目,便使了些手段进入了丞相府。
此次孤身探入丞相府,怕是已经触及了师兄的底限。
或许,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师兄之毒迫在眉睫,如今线索再次浮出水面,必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许恪并不知林岁安想到了何事,浑身笼罩的悲伤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可最终许恪也没有出声询问,选择给林岁安一些平复的空间。
再开口时,林岁安眉目间带了些许思虑,语气染上了一丝凝重。
“你的伤口我虽然上了见效快的药,但到底需要时间来养。可……行动之期,迫在眉睫。”
若是有所顾虑,许恪如今便不会在这里。
于是许恪回复时,言语中带着充足地底气,“即使此刻,亦可”。
闻言,林岁安的疑虑散去些许,决定先让许恪在丞相府前露面。
……
秦云祈其人,当朝贵妃亲弟,承相府唯一的公子,还是秦相老来得子,自幼全府上下极尽宠爱。
养成蛮横娇纵的性子,荒淫无度,目无枉法,肆意长街纵马,还曾当街纵马害无辜女童重伤后不治身亡。
丞相深受帝王倚重,红极一时,位尊权倾。
于是,伤人一事便轻易被丞相府压了下来,相府公子只落得轻飘飘几日禁闭。
或是老天有眼,此等作奸犯科之人,朝廷未治,自有天收。
几日前,丞相府小公子离奇身染重疾,连太医府都束手无策。
如今,丞相府最大的一间卧房内,此时站定着几人。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雕梁画栋,无一丝不精致。
缀金翡翠青松随意拜访在角落,紫檀木的桌椅,汉白玉的桌面,无一不价值连城,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穷奢极侈的气息。
锦缎屏风后,可见锦纹锁边地毯,金丝楠木拔步床。
丝绸床幔迎着窗口的微风轻荡,云锦被下盖着一面容憔悴双眼紧闭的小公子。
屏风另一侧,刚刚扎完针的林岁安对着秦起说道,“相爷,小公子中的并非是毒,而是蛊”。
秦起一听,神色染上一丝忧虑,急忙问道,“敢问林医师可有解法”。
林岁安神色淡淡,一派风光霁月的神医之态,语气不失温和回答道,“解是自然能解,就是需要花费些时日,还需要相爷找些东西”。
秦起自是满口应承,随即吩咐身侧管家嘱托好下人。
随即,抬起双手抱拳请求,“还请林医师尽心整治,若要我配合只管说便是,若小儿得以康复,必定重重报答林医师”。
林岁安并未推辞,淡定承下这一礼后道,“相爷言重,医者仁心,鄙人必定全力救治公子”。
随即介绍身侧的许恪,“此乃我随身小仆,前些日子替我寻药已回来,暂且与我同住好协助我”。
秦起随意看了一眼许恪后,并未其他表示。
而是嘱咐下人随时听候林岁安差遣,不得怠慢。
如此,林岁安要做之事暂已达成,在此停留也无意义。
于是,便同秦起说道,“如今小公子的伤势暂且得到缓解,若无吩咐,我等便下去寻求解蛊之法了”。
秦起闻言后退几步,摆出请的姿态说,“林医师自便即可”。
林岁安闻言变抬步慢慢走出门外,许恪在后不紧不慢地跟随。
待走到一处无人长廊时,许恪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轻声询问,“你打算治好他?”
林岁安闻言站定,转身俯向许恪。
呼出的湿热气息拂过许恪耳畔,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薄唇微启道,“治好了也可能再患病不是吗,你以为他的蛊真是毫无理由来的”。
说完林岁安转身继续慢条斯理前行,许恪微愣一下也跟上了脚步。
许恪总算是明白了,秦家小公子的毒必定与眼前人脱不了干系。
随即二人一路漫步穿过长廊,经过拐角处的月洞门,并肩远去。
远处假山旁的两位洒扫小侍女在角落间低语,窸窸窣窣激动交谈道,“我就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
只是这一幕并未被已经回到屋内的二人发现。
进到屋内,许恪顺手关上了房门。
林岁安走到桌前坐下,擦拭起腰间取下的黑色长箫。
许恪也顺势坐到桌子另一边,提起了茶壶,倒了两杯茶。
其中一杯用内力催热,递到了林岁安桌前。
林岁安见到许恪的动作倒有些好笑,将面前的热茶移到了许恪面前。
取走了许恪将要入口的冷茶,嘴里勾起一抹淡笑,“如今你才是伤员。”
许恪却微楞,早已顺手习惯的动作。
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被在乎的感觉,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握住身前的茶盏。
不知是不是茶汤温度已经彻底传递出来,杯壁的温度摸起来倒是比方才还要暖。
许恪握起玉盏细细浅抿一口后,便听见林岁安计划今夜开始行动。
许恪对于尽早行动并无意义,可当林岁安提到要与他一起再探密道时,他表现出一丝停顿。
虽然不知道林岁安为何眼覆黑绫时,几乎不碍于行动。
甚至好奇两人初见那日晚上,未覆黑绫的林岁安看着眼睛似乎并无异常。
但终归是林岁安的私事,两人如今关系他本不便询问。
但许恪略微思索后,如今两人若要行动,有些疑虑还是不得不消除。
于是,许恪斟酌片刻后,开口询问林岁安。
林岁安得知许恪疑虑并不诧异,两人若要合作,自然需要解决一些可能影响行动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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