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顼看着奕泓瘪着嘴,委委屈屈的蹭了出去,嘴角攀上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得宠溺。奕泓为家中幼子,自小便娇憨可爱,总能牵惹他心底的柔软。门“吱呀”一声被带上了,顺势挤入室内的秋风冷却了室内的温度,奕泽不近不远的站着,冷眼看着一幕幕与他无关的父慈子孝。
昊顼转过身将奕泽的漠然尽收眼底,他不悦的寒了脸,眉眼又是惯常的凌厉。这孩子,若说儿时还有三分可爱的话,眼下就只剩十足的可恶。自归家后,奕泽对人对事,态度总是恭敬中带着疏离,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昊顼凌厉的目光让奕泽心头一凛,可他终究不是毛孩子了,这样的动摇也只一霎,很快他就神色淡然地对上昊顼的目光,唇角也牵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他说:“父皇差人唤儿臣前来,是为何事?”
“何事,你不清楚吗?”昊顼冷冷的哼了一声,若不是奕泽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眸,他险些叫他这谦和的语调打动。不知是从何时起,这兔崽子在心里偷偷建起了城府,所有的心绪统统被他锁了进去,教人看不穿猜不透,再不像从前那般浅显易懂,说真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奕泽。
“若是婚事的话,父皇毋需挂心,儿臣自会慎重考虑。”奕泽自然清楚,只是方才在父亲点破前他不愿说破,只是话已至此,他也不必再佯装不知。
古井无波的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在刺激着昊顼的神经,即便奕泽掩饰得很好,并不妨碍他看穿他的那些小九九。他折回桌前呷了一口茶,背对着奕泽站着:“杨奕泽,你该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我不需要这些托辞,你给我一个确定的时间就可以了,是中秋前,还是年前?”
奕泽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头,虽已习惯了父亲的强势,可这般蛮横的介入他的私事还是让他生出厌烦。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胸间的浊气,“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跟母后说得很清楚了,你们的建议我会妥善考虑,但请你们不要过分干预,毕竟,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昊顼怒极反笑,上次奕涵让他不要在他的领地里指手画脚,这次奕泽说我的私事你们不要过分干预,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昊瑄,他都是怎么教他的两个好徒弟的。
“难道不是?”
在这件事情上,他倒是异于寻常的固执。自打有记忆以来,昊顼便将家国责任压上他的肩头,这些年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负了先人负了苍生,如今若仓促许下一门婚事,他的责任又多一层,到头来,怕是要负了妻子负了儿女。
昊顼“啪”的一声将茶杯礅回桌沿,洒出来的茶水腾着热气沿着桌面蜿蜒爬行。他转向奕泽,朝他迈了几步后,才讶异的发现原来儿子已经高出他半个头了,要稍稍仰头才能对上他寒冰般的眼眸。奕泽是生来就如此冷情,抑或只是戴上了假面?昊顼很努力的回想,可脑海里关于奕泽的记忆,只剩支离的片断,根本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图画。他烦躁的甩甩头,不愿在此多做纠缠,他深呼了口气,定定的看着默然的奕泽,“太子殿下,我再给你一些时间,最迟腊月,那时候,你若还是无法答复我们,那你等着参加仪式就可以了!”
“这又是身为太子的新任务?可是,短时间内,我并没有成家的打算。”奕泽轻嗤一声,父亲总是如此理直气壮的予取予求,一直以来,他也如他期望那般顺从听话,只有这事,他万无退让的可能,因为他生怕日后自己也成为像昊顼那样自私而独裁的父亲。
奕泽猜不透父亲对他的情感,他不过是作为继承家业的工具而诞生的,这些年,父亲确实尽职尽责的教导他,像工匠用心打磨自己的作品一般,可也仅此而已。他突然抬眼看着昊顼,眼底茫茫然一片,他很想知道,在得知他存在之时,父亲的内心是否有过一丝欢喜。
不可能有的吧,奕泽的眼眸在昊顼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回到父亲冷冽的眼,他清了清嗓子,笑得云淡风轻,“而且也不是非我不可,奕泓,他不是正好有个心仪的姑娘…”
“杨奕泽!”一道凌厉的掌风劈在奕泽的右颊,打断了他的话,昊顼紧攥着双拳,愤怒如火般在眼里蔓延。这些年,他尽心尽力的教导奕泽,只为有朝一日他驾鹤仙逝,奕泽能替他扛起这家和国,可他却说也不是非他不可?
奕泽嘴角的笑意多了些嘲弄,他咽下口中的腥甜,右颊迅速隆起的肿块让思维略微混乱。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明明知道这是父亲的逆鳞,却非得加上那么一句惹他动怒。可能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吧,而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在父亲眼中,他和杨奕泓终究是不一样的。
“你还在说这种话!这些年,我教你的,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奕泽这话在昊顼看来便是塞责,他紧咬着牙指了指墙上悬着的短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奕泽抬手拭掉唇角渗出的血水,看向昊顼的眼里光华明明灭灭,他虽已有两三年没有尝过父亲的鞭子,可先前留在□□上的恐怖记忆太过深刻,双腿已经忍不住开始战栗。
奕泽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眼底的恐惧,他在昊顼脚边跪好,高举双手将鞭子呈给父亲。昊顼握着鞭柄,沉默的看着奕泽缓慢而娴熟的褪去外袍。
等到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时,奕泽沉默的看了眼昊顼,转身背对着他跪着。奕泽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认命的拉开前襟,露出结实的上身。裸露的肩背上铺满丑陋的疤痕,一层压着一层,都是前些年积累下来的印记,这么多年也不肯消去,似乎存心要他记住那些在鞭下辗转的岁月。
昊顼眉头微蹙,放空的双眸里看不出喜怒,见奕泽摆好姿势,他扬手甩动手里鞭子。两指粗的鞭子呼啸着割开干燥的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向奕泽紧绷的后背。饶是奕泽早已有心理准备,也叫这一鞭抽出一身冷汗。
突兀的响动让门外站着的奕泓打了个寒颤,他目光滑过风落,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上。父亲说有话要跟大哥说,可除了刚开始隐约的几句,现在完全听不见对话。只有一下又一下的怪异声响,听得他寒毛卓竖,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唔…”突然涌入的寒气让奕泽打了个寒战,他撑着地,抬眼正对上奕泓错愕的脸。
“哥哥…”屋内的情形让奕泓倒吸了口冷气,他小跑到奕泽身边,却被白色地毯上触目惊心的血渍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眼里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外冒,“爹,别打了…别打了,哥哥他…哥哥他…”
“你,出去!”昊顼的目光越过奕泓,直戳戳的落在趴着大口喘息的奕泽身上,眼里仿佛下过一场透雪:“撑起来!”
奕泓拉住挣扎着要跪起身的奕泽,看着昊顼不住的摇头。他拉了拉奕泽的衣袖,脸上的泪水愈发汹涌,他因着抽噎而无法完整的说好一句话:“哥…哥哥,你向爹爹服个软,求你…求你了,爹爹…爹爹他吃软…吃软…不吃硬,不要…”
服软么,现在大概做不到了吧,奕泽哑然的看着奕泓,何况撒娇服软只是奕泓的特权,他若如此,便是造作。昊顼拉起死活赖在奕泽说边的奕泓送出门外,对风落使了使眼色。等他关好门落了锁折回来时,奕泽已经重新跪直身躯了。
“杨奕泽,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要坚持么?”
室内安静的只能听到奕泽急促而无力的呼吸,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无法护他的子女周全,那便不该让他们降生于世。可听见皮鞭破空的声音,他的心还是因为恐惧而皱缩,人对疼痛的畏惧是天生的,而父亲所要的,不就是让他疼、让他怕,疼到怕了才不敢再忤逆他半分。
“你放开我,放开,呜呜呜…”奕泓用尽全力可还是挣不开风落的钳制,萧瑟的秋风吹不干他一脸的凉意,他无力的放声大哭。
他明明那么讨厌奕泽,可目睹他满身血污的倒在父亲的鞭笞下时,那颗心还是如同被撕裂般,痛到无法呼吸。血溶于水,手足尚且如此,何况骨肉?哥哥也是父亲的儿子啊,他都心疼至此,难道父亲就不会因此痛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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