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始三十一年春,咸阳宫正殿。百官班列,山呼已毕。始皇帝抬手示意,内侍高唱:“有事启奏——”
林伍自武臣班尾缓步而出,甲胄未着,只穿一袭青布袍。他跪伏丹墀,声音沙哑:
“臣征战几十余载,伤病缠身,今海内一统,百姓安居。臣愿解甲归田,恳请陛下恩准。”
殿内微微骚动。林燕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三叔背影。
始皇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善。卿既去意已决,朕不强留。赐金千镒,宅一区,奴仆五十,永为秦人楷模。”
林伍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平静:“臣,谢陛下隆恩。”
朝会散,百官鱼贯而出。林燕追至殿后长廊,一把拉住林伍衣袖,低声急问:
“三叔,你为何突然请辞?”
林伍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轻叹一声:“随我来。”
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一室昏暗,唯有一盏铜灯摇曳。林伍从袖中摸出一卷残破竹简,摊在案上,指尖轻抚那行斑驳的字:“秦并天下,凡一十五年,国祚终。”
林伍说:“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的吗。”
林燕说:“去博物馆参观,掉进了时空裂缝,秦国祚一十五载,我们可以改的”
林伍摇头,目光浑浊:“改得动吗?你且看看陛下近月政令——”
他一项项数来:
1. 迁六国豪富于咸阳,免三年赋——看似怀柔,实則切断旧贵族根基;
2. 收天下之兵,铸金人十二——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3. 书同文、车同轨——标准化背后,是思想与行动的双重枷锁;
4. 修驰道、直道——兵马旦夕可至,任何异动皆在掌心;
5. 焚百家书,以吏为师——史官之笔,只剩秦篆记录。
林伍声音越来越低:“你可还记得贾谊《过秦论》那句——‘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铸以金人十二’?如今,陛下正在一条条照做。”
林燕背脊发凉,却仍辩:“怀柔与铁腕并用,是为安定天下。”
林伍苦笑:“安定?不,是焊死。焊死每一道缝隙,焊死每一丝可能。我们来自后世,当知焊得太紧的结果——”
他指节轻叩那卷竹简,“十五年,一声裂响,焊口崩开,天下皆反。”
林燕沉默良久,忽抬头:“我们可以劝,可以谏,可以——”
林伍抬手止住他,目光温和却疲惫:
“燕儿,我们救过赵国吗?救过燕国吗?我们连一个刺客都未能阻止。历史不是一条河,它是一块铁板,我们只是落在板上的尘埃,风起时扬起半寸,风停后,仍被压得严严实实。”
灯芯“啪”地爆开,火光映在两人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林伍收起竹简,轻拍侄儿肩膀:
“天下已定,我该去享受太平了。你留在这,记得多看少说——有时候,看得太清,反而更痛苦。”
他转身,背影被门缝透进的月光拉得老长,像一条即将隐入历史的龙。
林燕呆立原地,耳畔回荡三叔最后的话:
“我们不过是来自未来的、历史的看客,改变不了任何事物的。”
长廊尽头,林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只剩铜灯摇曳,把林燕的影子投在壁上,忽长忽短,像一条被钉在墙上的龙,挣扎不得。
次日清晨,林伍的车驾驶出咸阳西门,金千镒、奴仆五十,随车而去。城门上,玄龙大旗猎猎,旗心“秦”字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亮得刺眼。
林燕立于城头,看车队渐远,看旗帜高悬,看城内金人十二,巍然守望。他忽然……明白——
他们劈开了历史的缝,却也被缝夹住了手;他们改变了江河的流向,却终被江河带向既定的海口。
风过,旗影投地,像一条巨大的龙,昂首咆哮,却挣不脱那面绣着“秦”字的牢笼。
历史的旅途仍在继续;只是这一次,旅人只能做看客,不能做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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