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始八年春,咸阳宫正殿。铜火道烧得旺,九鼎香烟缭绕,却掩不住空气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丹腥味。始皇帝高坐,冕旒低垂,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林燕出班,声音清朗:“徐福等人所言长生不老,并无实据;其金丹含汞,久服有毒,请陛下——”
“林爱卿。”皇帝淡淡打断,目光从冕旒后射出,冷得像冰,“后面的话,不必说了。”
徐福立于文班,心头猛地一跳,暗叫:“完蛋,计划得提前了。”他急出班,声音高得近乎尖锐:
“传说东海蓬莱仙岛,有长生不老草!陛下赐臣三千童男童女,臣必乘风破浪,为陛下取回仙草!”
林燕再次出班:“陛下,不可——”
皇帝抬手,眸光微眯:“徐爱卿的提议,寡人准了。还有,”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像刀锋,“林爱卿是信不过徐爱卿,还是另有异义?”
殿内瞬间安静,落针可闻。林燕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忽然想起林伍那句——
“我们只是来自未来的、历史的看客,改变不了任何事物的。”
他垂下眼帘,声音低哑:“臣,无异议。”
退朝后,林燕独自行于长廊。夕阳把宫墙拉得老长,像一条僵直的龙,钉死在历史的夹缝里。他抬头,看玄龙旗猎猎,旗心“秦”字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亮得刺眼。
他突然明白了——
他们劈开了历史的缝,却也被缝夹住了手;他们能看见丹毒,却挡不住皇帝吞咽的**;他们能预见崩裂,却拦不住帝王追求永生的执念。
同一刻,徐府密室。徐福背手踱步,额上冷汗淋漓。原计划再等半年,如今被林燕一语道破,只能提前。
“三千童男童女,三月内集齐;楼船、粮水、火油,一月内备妥。”他低声吩咐弟子,“七月,出海,不再回头。”
弟子犹豫:“若取不回仙草?”
徐福冷笑:“仙草?我要的是——不再回来的路。”
他抬头,目光穿过窗棂,投向黑沉沉的东海,像一条即将逃出生天的狐。
命令飞传天下。郡县官吏,连夜搜捕童男童女;百姓哭喊,官吏呵斥,三月内,三千稚子被集于琅琊港。父母哭送,海岸线上,哭声震天,却换不回一纸赦令。
林燕立于港口,看童男女被押上楼船,看父母哭晕在沙里,看徐福披红袍,举杯祭海,像一场盛大的祭典,祭的不是海神,是帝王的贪生。
他想上前,却被黑夫按住肩:“将军,莫动。你一动,便是逆鳞。”
林燕握拳,指节泛白,终究未动。他只能看,只能记,只能——做历史的看客。
七月望日,北风正劲。楼船“玄龙”号高悬徐福旗,三千童男女被锁于底舱,哭声被浪声掩盖。徐福立于船首,向岸上一拜,向皇帝一拜,向——不再回来的路一拜。
林燕立于港口,看船帆升起,看楼船渐远,看夕阳把海面染成血色。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博物馆里那柄秦剑,剑脊暗红,像一条冻住的血线。
原来,那血线里,也锁着三千稚子的哭声。
回城路上,林燕独自行于长廊。夕阳把宫墙拉得老长,像一条僵直的龙,钉死在历史的夹缝里。他抬头,看玄龙旗猎猎,看金人十二,巍然守望,看皇帝立于城头,向海的方向举杯——像在祝自己万寿无疆,也像在祝——永不回头的徐福,一路顺风。
林燕停下脚步,轻声自语:
“我们改变了江河的流向,却终被江河带向既定的海口。”
风过,旗影投地,像一条巨大的龙,昂首咆哮,却挣不脱那面绣着‘秦’字的牢笼。
新的旅途,仍在继续;只是这一次,旅人只能做看客,不能做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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