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古老树冠筛落,化作一片朦胧的、幽绿色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腐烂的落叶,以及某种只有艾瑞丝能感知到的、宁静的魔法脉动。她抱着怀中那轻得令人心碎的重量,脚步落在铺满柔软苔藓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树屋并非真的在树上,而是依偎着一棵巨大银古木的根部构建而成,屋身与树木的根系浑然一体,仿佛自古便生长于此。若不仔细分辨,几乎会错过那扇缠绕着常春藤的、低矮的木门。艾瑞丝用脚尖轻轻拨开垂落的藤蔓,抱着女孩走了进去。
屋内的空间不大,却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整洁得有些空旷,缺乏长期生活的烟火气。一张铺着素色亚麻床单的窄床,一个摆放着寥寥几本古籍和干枯草药的原木书架,壁炉里冷灰堆积,角落放着盛满清水的陶罐。这里更像一个过客暂居的驿站,而非一个家。
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在床上,那冰冷的、被湖水浸透的衣衫紧贴着单薄的身躯。艾瑞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早已习惯了自己躯体的恒常温度,此刻触及这孩童身上刺骨的冰凉,竟让她那沉寂已久的心泛起一丝陌生的、被称为“担忧”的涟漪。
她轻轻解开那湿透的、粗糙的布料,指尖偶尔触碰到女孩冰冷滑腻的肌肤,那触感让她微微蹙眉。很快,一个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呈现在她眼前——女孩瘦弱的胳膊和背部,散布着一些淡紫色的陈旧淤痕,以及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小划伤。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失足落水。
艾瑞丝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她没有出声,只是默不作声地取来柔软的干布和温水,动作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拭去女孩身上的泥污与湖水。她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历经沧桑的稳定,却又在每一次擦拭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
擦干身体后,她寻来自己一件柔软的旧亚麻长衫,将女孩包裹起来。宽大的衣衫更显得那小小的身躯孱弱不堪。接着,她转身从草药柜里取出几味干枯的植物——具有安神和驱寒效用的薰衣草、接骨木花。她将草药放在陶臼中,用石杵缓缓碾碎,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碾磨声细碎而均匀,在寂静的树屋里回响,像一首安抚灵魂的低语。
草药被放入一个小陶罐,加水,然后被她用手掌虚悬其上。一丝微不可见的翠绿色光芒从她掌心溢出,温和地加热着罐中的水,很快,一股带着苦涩清香的蒸汽袅袅升起。
她扶起女孩依旧昏迷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然后用一个小木勺,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进那苍白的唇间。大部分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用布巾轻轻拭去,并不气馁,只是重复着轻柔的动作,直到确认女孩咽下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隐没了。艾瑞丝点燃了一盏用萤石粉和树脂制成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灯,将它放在离床不远不近的桌上。光芒晕染开来,勾勒出她侧脸清冷的轮廓,也照亮了床上那张稚嫩却已显露出惊人美丽的脸庞。
她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下,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生命。女孩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眉头依然紧锁,仿佛在梦魇中挣扎。那浓密的黑色睫毛像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偶尔会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母亲……”
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呼唤,让艾瑞丝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心扉最深处、那个被层层锁住的角落。母亲……那个为了她而倒在血泊中的温柔身影,那个用生命为她换来流亡机会的女人。百年的时光,并未能完全磨灭那份刻骨的痛楚与思念。
而这个孩子,她在呼唤谁?她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在如此年幼的年纪,带着一身伤痕,孤身一人昏迷在那样荒凉的湖边?
疑问像水底的暗涌,悄然滋生。但艾瑞丝没有试图去寻找答案。她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黏在女孩额前的几缕湿发。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违的温柔。
夜色渐深,森林里传来夜行动物遥远的鸣叫。艾瑞丝没有离开,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守望着这片被她临时圈划出的、脆弱的安宁。白色的萤灯光芒在她和女孩之间流淌,像一条沉默的、初生的纽带。
她知道,麻烦已经种下。但她同样知道,当她将这个孩子从湖边抱起的那一刻,某种坚冰般包裹着她的东西,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而缝隙里透进来的,是这个陌生孩子带来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
女孩的小手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再次攥住了艾瑞丝垂在床边的衣角。这一次,艾瑞丝没有挣脱。
她只是微微合上眼,任由那细微的牵扯感,如同藤蔓般,轻轻缠绕上她荒芜了太久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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