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曲维舟冲到近前,她的身上沾满了灰尘,侧编的麻花辫散开,原本有光泽的发丝变得粗糙打结,上面还挂着两片卷曲的枫叶。
“你逃难来的吗?”齐珂伸手把她头发上的枫叶摘下来,谢明手上抱着赤影,斜睨一眼向玉,走上前解释道:“从云之恒的队伍里偷跑出来的,追踪功夫不错,一路跟着我们上了昆山。”
“你跟着林耕耘上山了?你呢?又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齐珂转向向玉,向玉半靠在栏杆上,美眉流转,视线在君莫和齐珂身上打量:“心上人?珂珂,你喜欢这一卦的?”
君莫轻嗤一声,对着谢明点点头走进屋,啪得关上房门。
“问你话呢,你怎么和他们一块儿?”齐珂扯回向玉,他一拍脑袋,眼中盈起委屈:“珂珂,你要替我做主!”
“又来了。”谢明翻了一个白眼:“我跟着林耕耘上山,行至半山腰把人跟丢了,应该是山上布了迷阵,但大晚上看不分明。没见着林耕耘,反倒碰上他!鬼鬼祟祟!”
“什么话!我行得正坐得直!”向玉理直气壮道:“你解不出来的阵法我来解,通力合作岂不快哉?”
“那你也没破阵啊!”谢明怼回去。
“弟弟!要我和你解释几次?迷阵不难解,难解的是背后的周天星斗阵!今晚月亮高悬,抬头根本瞧不见星星,如何解?”
“哼!照你这么说,还得等一个星河烂漫的夜晚再上山破阵?向公子可真是风流啊,破个机关阵法都得挑良辰吉日!”
眼见二人又要掐起来,齐珂听明白大概,赶紧上前站在两人中间把他们分开,一手拽住一个把他们拉进向玉的房中。
曲维舟进来后自觉把门带上。
哪怕只是暂住几晚的驿舍,向玉都将里面布置得很是精致安逸,同样布局的屋子,齐珂屋里就是按照酒楼原先的布置,基本不作改动。但向玉屋中却大不一样。
屋子正中一个精致小巧的三足鼎芙蓉石熏炉,香烟袅袅,是他随身携带的雪中春信。只不过自从齐珂送了他篱落香,他就只往自己身上喷篱落,雪中春信这样更加贵重的香料就被他用来熏被褥,熏屋子。
他不知何时折了两支月桂,临窗摆着一个豆青瓷花瓶,两枝淡黄的月桂插在瓶中,窗外是明月高悬,月中映桂,真有几分身在蟾宫的意味。
“随身带这么多东西闯江湖,不重吗?”曲维舟凑到谢明的身边,悄悄问。
“矫情!”谢明冷哼一声。
“轮到我说了。”向玉请众人坐下,倒了几杯茶:“珂珂,我怀疑林耕耘就是当年红叶山庄林家后人。”
“姓林,会算命,昆山人士,能启动红叶山庄镇庄阵法。”齐珂迅速反应过来,点点头:“这么说来,确有可能!那今日酒楼相遇,是他故意为之?”
“我看不像。”谢明坐在端起茶,茶送到嘴边,抬眼看到站在一旁有些茫然的曲维舟,把茶杯塞到她的手上,又拿起另一杯:“你们还记得白天有一人打马过市,掀翻一街菜摊吗?林耕耘就是在酒楼东起第四个摊子摆摊卖菜的,后来摊子被掀,他还一路追上去。至于说去酒楼……这附近在申时还没有熄火,仍然售卖酒菜的,也只这一家酒楼。”
“更何况,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他为何要启动周天星斗阵?”
“或许不是针对我们。”向玉端起茶杯若有所思:“我们为何来沧澜城?”
齐珂谢明心中一凛,蹙眉对视,谢明抿了抿嘴,冷眼看向向玉:“你知道什么?”
“我原先只知道你们过来是为了寻什么谢叔,不过现在嘛……”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莞尔一笑:“沧澜城中怕是有真正的魔教中人吧。”
众人皆惊,曲维舟的手下意识摸上后腰的双板斧,警惕地关上窗户,凑到近前,神色中有几分兴奋:“向前辈所言当真?”
谢明眸色闪动,目光倏然变得阴沉起来:“何以见得?”
“当年魔教覆灭后,包括八杰家族在内的江湖诸门派大多不再探寻魔教余孽下落,可唯独一派,因为人数最多,教中弟子遍布最广,所以这六十余年,仍然在搜寻蛛丝马迹,时刻提防魔教东山再起。”
“丐帮。”齐珂幽幽道。
“沧澜城中的丐帮弟子,你们不觉得太多了吗?”向玉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杯轻轻搁下:“混在普通乞儿里,如果不熟悉丐帮,哪怕是武林中的寻常侠客,也不能轻易分别,但你们谢家。”向玉指着谢明,唇角漾着笑,眼珠黑亮,倒映着月色:“云策山庄与丐帮,亲如一体,十一年前冲上云策山庄救你的,除了珂珂,还有丐帮掌门洪弛。”
谢明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向玉,眼睛中翻腾着各种异样的情绪,他握紧手中的赤影,飞快低下头,掩住眸中的一抹狠意。齐珂不言,但看向向玉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不悦,只有曲维舟——
听到云策山庄四字时,觉得十分熟悉,脑中电光火石,忽然瞪大双眼,猛地看向谢明,眉羽间透着无尽的惊喜与不可置信,她几步上前一把抓住谢明的胳膊:
“云策山庄?!你是云策山庄谢家后人?!怪不得!怪不得!”她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我原本还奇怪,前辈姓齐,你是前辈的弟弟,又怎会姓谢呢?原来你是谢家后人!!我一直仰慕谢家追踪术,谢明兄弟!你若得空,我可能向你讨教一二?!谢家啊!那可是以追踪术闻名江湖的谢家!!”
“疼!疼疼疼!”谢明被她掐得生疼,想掰开她的手,奈何曲维舟力气太大,他又不好真的动粗,只能长叹一口气,捂着头任她动作,直到齐珂出声:
“你早就猜到我们来沧澜城的真正目的?”
“进城那一刻开始。”向玉冲齐珂俏皮地眨眨眼:“那位谢叔来信,应该也是与魔教有关?”
齐珂看谢明,后者手臂上的一双肉手好不容易松开,他龇牙咧嘴地揉揉胳膊,沉着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谢叔信中说已探得朱雀坛下落。”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的谢叔!”曲维舟伸手想要拽谢明起来,被他覆手按住:“等谢叔找我们,我不知道谢叔在何处。”
“这有何难?”曲维舟迫不及待,但看屋里的三人都坐在凳子上没有行动的打算,她急急道:“你告诉我你谢叔的身形相貌,素日喜好,行事风格,还有你收到的那封信!”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有两只棕褐色的多脚爬虫:
“我有蛊蛊,让它们闻味寻人!一定能找到你谢叔!要实在不行,你还有溯空粉吗?用那个也成啊!”
谢明眼神扫过盒子里爬虫的一刹那,身子一僵硬,原本阴沉着的一张脸转瞬闪过几分尴尬,他的视线不自觉扫过曲维舟凌乱的麻花辫,想到之前在落霞村的时候自己在她的头发里放的那只黑色的虫子,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怎么了吗?”曲维舟捧着盒子。
“没什么。”他撇开眼神,看向齐珂:“我与谢叔已有十一年未见,记忆早就模糊了,哪里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更何况……”他的手抚上胸口,里面整齐叠放着的信纸,这一路上,他悄悄看过无数遍:
“谢叔做事谨慎,他既然让丐帮弟子送信,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靠溯源是找不到他的。所以你方才说的那些方法,根本行不通,只能等谢叔主动来找我们。”
“阿明。”齐珂蹙眉,她视线看向曲维舟,再转回谢明身上时,勾起唇角,笑容中已然有几分揶揄:“你干嘛看着我说这些?”
向玉的脸也凑过来,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很认可齐珂的问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我!”谢明的脸倏然红了,梗着脖子低声嚷嚷:“我这不是……”
“嘘!”话音未落,齐珂向玉忽然同时出声,二人神色一凛,几乎同一时刻,血月甩出,无名出鞘,长箭破空,“叮”得一声击碎窗边那盏插着两支月桂的豆青瓷花瓶,花瓶四分五裂,银色的长箭以雷霆之势扎进屋子正中的三足鼎芙蓉石熏炉里,箭头激起炉中灰白色的香灰,只有绑着信纸的箭尾露在炉外震颤摇晃。
“喂!你送封信,怎么搞的跟刺杀一样!”向玉缓了一口气,将无名收回腰带里,冲着窗外无奈抚额,月色中银光一闪,又有一支长箭飞射而来,这回直接“倏”得钉在向玉面前的桌子上,入木三分。
“记得赔钱!”向玉扬声。齐珂起身把没入香炉中的箭拔出来:“你也认识他?”
“也?”向玉挑眉:“算是吧,今日刚碰上。”
“何时?”谢明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弟弟!”向玉拔出面前的银箭,抿了抿嘴,看着谢明和曲维舟,语重心长:“在你们到之前,我已经在半山腰研究周天星斗阵,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将箭夹在指尖,素手转动,银箭转出残影:“然后,就碰上这货,送了我一副安宅辟邪图。”
他狡黠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被团得皱巴巴的玄策纸。
“又是玄策纸?”齐珂展开,图纸上的东西长相十分狰狞:头大身小,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这玩意儿利齿如锯,嘴略弯曲内勾,头极大,光是头颅就占了整个身躯的一半。
“饕餮?”谢明接过图纸:“这是什么意思……”忽然,他瞳孔微缩:“难道……他是在提醒你,沧澜城中还有当年魔教医派饕餮坛的余孽?”他从怀里掏出谢叔送来的信:“若真是如此,朱雀,饕餮都在……此人是谁?为何给我们送信?”
“此人可信!”齐珂沉声,却不想在此时说得太多:“故人之后。”
“太刺激了!”曲维舟突然兴奋出声,几人转头看向她,身着红衣的少女目光灼灼,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初入江湖,便有机会与魔教医毒两派一决生死,真好!”
“好在哪儿?”齐珂挑眉。
“我娘说,闯荡江湖,要想有所进益,需要徐徐图之,升级打怪,以血磨兵刃,最后方能以一柄战斧当百万雄师。可我觉得不对!这样太慢了,一步一步走,一个一个打,我这两把斧头要磨到什么时候?但现在不一样了,摆在面前,送上门的魔教!把他们都杀了,一步登天!少走数十年弯路,岂不是好极了?!”
“你……”几人噎住。
“有志向!”向玉冲她悄悄竖起大拇指。
谢明有些不认同,她看向表情似笑非笑的齐珂,扯开话题:“阿姐,这支箭上写的什么?”
齐珂展开,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
“明日巳时,文芳楼招婿。参加!务必!”
加更!
下一章有点长,这一章过渡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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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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