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阁下的口气，同我们长辈有交情？阁下究竟是何人？”齐珂没有收起鞭子，她的手紧紧握着血月，对眼前之人满是不信任。
“观武一瞬百招晓，倚天绝技眼中藏，你是游清涵，游娘子？”君莫仔细打量面前的人：“可是，你不是已至杖朝之年，容貌怎还会如此年轻？”
君莫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向玉咽了口唾沫，转头问君莫：“你……你确定？”
“哈哈哈哈，李闻景，看来今安教你的东西不少。”游清涵莞尔一笑。
“我不叫李闻景！”君莫眉头蹙起，但是对上游清涵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把头撇到一边。
“你真是游娘子？”齐珂讶然。
就像当年闻名天下的八杰，江湖之中人人敬仰。与他们同辈的江湖之中，也仍有诸多英豪，诸如江南九艳，六道隐侠，十四罗刹等等，都在属于他们的江湖闯下一席之地。他们那一代，豪杰辈出，且武学造诣皆登巅峰，故而被后世称作黄金一代。
而游清涵便是当年江南九艳之一，诗仙公西玉宸曾评价，瑶池坊花魁游清涵：琴声一曲天下惊，音韵流转见生平。
只因传说她琴技盖世，凡听过她琴声之人，嗔痴笑骂，无不从琴声之中窥见数余年后的结局。只是后来，这位花魁为情所困，削发遁入空门，直到魔教出世，才重返江湖。
而她的绝技，除了以琴音夺人心之外，便是“瞬影夺功”，即天下功法，只要看一眼，便能舞出其大半神韵，这便能解释方才对战，为何她能以这群少年人之功法应之。
“前辈！”几人拜礼。
“都是故人之后，不必拘礼，坐。”游清涵笑意嫣嫣，她挥舞衣袖，满室飘来一股淡淡的梅花香，竟然和向玉身上所有的篱落香一模一样。
“前辈，您这都学？”向玉无奈。
“齐丫头眼光不错。篱边梅香清且冽，落入心田骨自寒，篱落价贵难得，她竟舍得买给你。”
谢明猛地转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向玉，齐珂笑笑，身手指向身旁开始娇羞扭捏的白孔雀：“花的是他的钱，此番下山，我未带银两。”
“和你祖母一样。”游清涵轻笑：“都别站着了，坐吧。”
“前辈，这也没凳子啊。”林耕耘环顾四周：“您倒是客气，除了您屁股下面的莲花座，啥都没有。”
“那便席地而坐！”游清涵唰得一下甩开自己的拂尘，几人只觉得肩上一沉，都被强压着坐到地上：“你对我可是不服？”
她看向还有些气恼的林耕耘，后者瞥她一眼，愤愤道：“我只不服前辈占卜算卦之术，没有其他！”
“哈哈哈哈哈！”游清涵一挥手，林耕耘的屁股在地上磨出一条道来，她隔空把林耕耘拽近：“你且说说。”
林耕耘张了张嘴，在众人的期盼的眼神中犹豫片刻，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揪着自己膝盖上的衣料，脸憋得通红：“万般命数，皆承天道，天道不可泄，否则会招来无妄之灾！我说不得！”
“无妨！”游清涵再次甩出拂尘，她身下的莲花座忽然腾起荧光，她身后居然缓缓亮起一个光圈，如同佛光普照：“吾已与天神相通，尔等无妨直言。”
“这是……”谢明和君莫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背后耀眼夺目的光环，他们缓缓移动自己的屁股，凑到齐珂和向玉身边：“她真成仙了？”
“放屁！”齐珂翻了一个白眼，你们看她手：“无华龙法指，装神弄鬼。”
“我以后也要这么干。”向玉忽然出声，几人转头，竟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羡慕和神往：“多有格调！”
三人“切”了一声，再次齐刷刷转头，这回视线落在林耕耘身上，只见这没心眼的好像当真相信游清涵能通仙神，且已得神之旨意，清了清嗓子，居然真的回复道：
“我不论旁人，单论我自己。我算得此生我共有三道死劫，其一，三岁开天眼，遭四方势力追逐，皇帝秉毁灭之旨，遣人谋我，我重伤濒死，师父以一命换一命，得以存命。其二，二十六岁与天魔对峙，败则万箭穿心；成则重创濒危。其三，四十九岁得天魔骨血求卦，窥天机，天神大怒，降灭顶之灾。”
“但前辈之卦，言道我们今日若不上山来天霸寨避难，则必死于冠城，我未算得此卦。且晚辈今年二十有五，若说死劫，那也是一年之后，不在今日。”
齐珂和向玉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心情都莫名有些复杂。这天下当真有人能算得自己前路，精准到何时生，何时死，生为何法，死因何由，可这样的人生，无异于站在起点看着自己走向必死的结局。
无知者无畏，可知者所活每一日无不是在精准地倒数。
“难得，林兄还能过得这样……”向玉努力从自己的脑海中搜罗词语，可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寻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林耕耘看着是他们当中最没有心眼，最单纯的一个，但能晓生死轮回之人，又怎会真的单纯呢？
“孩子～”游清涵的脸上一直挂着淡然的微笑，她静静的听完林耕耘的话，轻声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到他的身上，但又不像是落在他的身上：
“天命固有定数，人为却是变数。若有人破局，或可逆天改命。”
“那前辈的意思是……”齐珂看了一眼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林耕耘：“前辈派人……不，云太傅请前辈出手，做破局改命之人？”
“不，不是我。”游清涵摇头：“万事万物，都是仗因托缘，才有果之生起，而此果又成为因，待缘聚又生他果，因果相生，如此往复……”
齐珂蹙眉：“前辈的意思是，以林兄为例，他命中不该有今日之劫，但有人……但魔教欲改命，将我们诛杀在冠城，此劫为魔造，可此举却不知因何为云太傅所知，云太傅请前辈相助，前辈出手帮林兄消此劫难，一圈转来，此劫便还是消了。”
“哈哈哈哈，正是这个理，不过，但齐丫头，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
“哪一点？”齐珂追问。
游清涵捻着拂尘柄上的珠子：“此劫的结果是消去，但起先，这终归是一劫，破劫者不是我，不是小咸霸，更不是云家那小子，而是另有其人——将魔教动作透露出去之人。”
“天窥诀？”谢明想到在驿站见到的公孙士，是他告诉他们魔教设人马于冠城，而且他也说了，他会先行一步，替他们解决一批魔教走狗。
“非也～非也～”游清涵笑着摇头，她的视线再次落向林耕耘：“知也，你应当算到了吧。”
林耕耘闭着眼睛，几根手指飞快地掐指诀，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叫骂出声：
“他奶奶的，有病吧！燕家小子跑魔教当护法去了？！！”
-
阳水春城，冲陵宝道，宝道尽头，十八层宝塔，对应十八重地狱，宝塔第七层外挂着一方牌匾——刀山地狱。
两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魔教教徒在外把守，屋内惨叫连连，时有绿光闪过，屋外天色阴沉，宝塔上空电闪雷鸣，雷雨交加声，呼号求救声交织，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门“啪”得一声被震开，屋内传来疲惫的声音：
“进来收拾吧！”
那两个教徒领命，从拐角处拖出来一个担架，低头进屋。
屋中只有一方坐塌，宛若谪仙的男人一袭白衣，盘腿闭目坐在榻上，屋外风云止息，窗户半开，风拂过，吹起他的纱衣，恍若仙人临世。
可屋中榻下，真如十八层地狱中的刀山地狱，十五具尸体面容狰狞，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的血肉像是完全被吸食干净一般，只剩一层干瘪的人皮附着于骨头上。
而榻上的男人面色红润，发顶飘出缕缕白气，足见真气激荡。
两个教徒低头收拾地上的尸体，将他们抬出去，从宝塔七层直接扔下，塔下有一池泉水，水波泛蓝，上面氤氲着雾气，“铛铛铛”几声巨响，尸体坠入池中，很快不见踪影，只是那池中碧蓝色的泉水又渐渐上涨。
“教主！”门外忽然小碎步跑进来一个同样戴着面具，但是身穿红衣的教徒，他冲榻上的男人行礼。
吴玉安缓缓睁开眼睛，那一双原本漆黑的眸子泛着诡异的红光。
“副教主又呕血了！”
“以仙丹续命。”吴玉安呼出一口气。
“可是……可是仙丹也不多了，教主您看？”
“尽力而为，若实在保不住……”吴玉安起身，缓缓行至窗边，抬头看向窗外，负手而立：“偷生六十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报信的教徒没有说话，只是垂首站在门边，良久，吴玉安才转过头：“盒子里长生不老药是假，真品定还在齐珂身上，希望此次左护法能马到成功，不让本座失望。”
“左护法英武，此次，定能得胜而归。”
“明日的十五人，可找好了？”吴玉安又返回榻边坐下，伸手抚上自己的肩膀，在黄泉谷底被树枝扎穿，本无大事。这伤动到筋骨，消散他的真气，在于齐珂毫不留情的那一鞭子，那一下，肺腑震颤，修为激散，如果不是谷底有人接应，他怕是要命丧昆山。
“已经选好了，最低修为也已过结气，教主再吸功法两日，伤便可痊愈。”
“下去吧。”吴玉安点了点头，长袖挥舞，屋中三人连带着没有处理完的尸体一并被他扫地出门。
他缓缓褪下肩膀上的衣衫，齐珂的血月留下的伤口是一轮弯月，新肉长出，那枚月亮粉红，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弯月，白皙的胸口渐渐也泛上一层粉色。
黄泉谷底，少女炙热的气息犹在耳畔，他的手缓缓移至胸口，即使已隔许久，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背着他时后背的余温。
吴玉安忽然笑了，手指又摩挲回那枚月亮，呢喃：“好痛啊……可是越痛……越好！”
“哈哈哈哈哈！”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对着那枚月亮，仿佛齐珂就在眼前：“齐珂啊齐珂，我们还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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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江南九艳之一：游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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