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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朝暮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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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春寒依旧有些料峭。迁徙的人们又开始逐渐涉入往昔里略显僵硬化的日常。而她亦随着迁徙大军乘坐火车从老家返回工作的城市,迈进她的新的征程。

因是新年伊始,公司有些业务还未泾渭分明,于是她每天只得加班加点地搜集和整理资料,并根据这些资料做好新年的项目规划,一时间自然忙碌得无暇他顾。猝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时,她甚至觉得有些意外,但随后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欣然与他叙谈。

他天真得像个孩童似的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说,我在上海,离你很近哦。并且慧黠地强调着很近二字。

她欨怿而笑,像是平滑湖面被激起了千层涟漪,激荡已然无以掩饰,但转而一想又有些疑惑,顺势问道,不对吧,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某城闭关修炼升级打怪么?

他开怀爽朗地嬉笑道,这不是表现良好,被拉出来放放风嘛。

她随声付和着说,哦哦哦,原来如此呀。被放出来的感觉怎样?

他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做出一副卓荦不羁的样子说道,春光明媚,神清气爽,前途不可限量……

她被他偶然的插科打诨逗得噗嗤一笑,原本因工作繁忙而略显烦乱的心境立时也舒畅安适许多。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絮语中,他告诉她新年过后领导对他很是赏识,这不年后的第一个出差任务就毫不犹豫地交给了他。而他亦不负厚望,完满的办妥了领导交代的事情。本来他打算就此急速回程复命,但一看时间已临周末,即便乘坐最早的一班列车,也需等到周一才能进行汇报,于是他决定利用两天的休息时间在这个现代化的都市里好好游玩一番。

听他如此一说,她便不假思索说道,那我现在订票过去。

然而话一出口,心里却又冷不丁地咯噔一声,略微省思道:自个儿做事何时变得这般不再瞻前顾后,毫无原则可言呢?这边可还有一大堆工作上的事情亟待处理,怎么可以这样置若罔闻而说走就走?

放下电话那刻,她像个犯了错误而手足无措的孩子般低头掩面讪笑道,或许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即便只是简单的一言一语,亦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神魂摄取。当然也只因是他才会让自己变得这般不能自已。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些日子整天对着一堆错综凌乱的资料,着实有些步履维艰,或许利用周末和他一起好好散散心,也不失为是一种很好的调节方式。

说着她便迅捷地在网上预定了当晚的车票,并在下班后刻即回到住处收拾东西,然后马不停蹄地直奔火车站,踏上了前往有他的城市的列车。一路上兴奋与焦急同行,脑袋里时刻幻想着这次的会晤又将是以怎样的场景开幕。

好容易挨到列车停在目的地的站台上,内心一时难以平复,仿佛身体内藏匿着一只悸颤的金丝雀,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振翅逃逸。下车后更是恍恍惚惚地随着人流便过了检票出站口。倏忽间一抬头只见他露出迷之森林般的笑靥杵在自己的面前。一时间五味杂陈在身体内汇聚,片刻便涌上了眼眶,几经克制让它在里面打转。只觉一整个冬天的不曾相见,实在是太过漫长。

岁月何以静好,只因缱绻于心。然而思慕成疾,情感的河流终将泛滥。

他伸出自己苍劲且修长的双手,将她揽入怀抱,咧嘴在她耳畔低语道,这么晚了,一定很冷吧,我给你暖暖。

顷刻成恒远,只觉冻结了时间。在她心里,抑或早已将这场面演绎了千百遍,然而真正来临时却依然感慨万千。毕竟再美好的臆度也是虚幻,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有切肤之悟,即便时过境迁也仍旧是一种笃定的心安。

那晚他挽着她,从火车站乘坐地铁前往南京路。他说要先带她感受一下这座城市里繁华的夜的气息。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虽然对于它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但是当她真的身临其境后,才知晓一切的景象都过于陌生。泠泠的夜风裹挟着灯红酒绿的街衢。车水马龙之后,是不归人的怅然若失。浮华在梦魇里凋零,喧阗在流景中坠落。曾几何时对这座摩登都市的向往俨然已成忆念里积满微尘的蛛丝网,一挥手只剩下些许呛鼻的霉味,霎时便有一种不过如此的念头在脑海里萦绕。或许是初来乍到的湖光掠影,从而认为这座城市过于冷峻与物质化,于是便会在心里产生一种无以安生立命的游离感。但是在他的娓娓叙说后,才明了这种一叶障目的观瞻实在是有失偏颇。

出了琳琅满目的步行街,他们手牵着手安恬的沿着南京东路蹇缓而行,途径赫奕章灼的和平饭店后抵达人流如织的外滩。他们凭栏相倚在黄浦江畔,江风带着春夜的凉意从身边掠过,似是想让这对微醺的人儿能够在炽热的情意中保持头脑的清醒。对岸陆家嘴的高楼鳞次栉比,绚丽斑斓的灯火氤氲在错落有致的广厦间,在巍峨的明珠塔的引领下,如同璀璨的琼楼玉宇般光曜东方。他们隔江嗟叹,把眼前的流光溢彩编织成耳畔的悦欣笑语,让欢聚的时光随着川流不息的人潮一路风驰电掣,让焕发的容光成为炽盛韶华里最恣意忭忻的剪影。

那晚人流散尽灯火灭,他们依然流连忘返。他带着她,在黑魆魆的莫夜里,从外滩经过英雄纪念碑又步行到外白渡桥。他们站在桥的中央,凝视着苏州河里被闸门隔断的河水在黯黮的夜色中稀微荡漾,如同心头的思潮般暗自涌动,波澜不惊。一时间他们屏气不语,四目相望,似是要把这静谧的夜化作眼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柔情絮语。

就在这时,暗夜里倏然出现了一位手捧猩红色玫瑰的小姑娘。她身着一件厚厚的却略显陈旧的毛大衣,瑟瑟发抖地站在他们的身旁,用几近乞求的眼神和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哥哥,给这位漂亮的姐姐买朵玫瑰花吧。你看,今天是情人节,姐姐都还没收到鲜花呢。

他幡然想起,今朝的日子对于情侣来说是何其的特殊,而他竟全然忘却。一时间愧疚之意油然而生,但幸好有着夜色的遮掩,才没让她看清自己羞赧而热灼的脸庞。为了弥补自己的无心之过,他决定就地来一次亡羊补牢。于是他温文尔雅地向卖花的小姑娘询问道,这花怎么卖的?

一听他要买,小姑娘刚才那股哆嗦之态立时全无,只见她两眼抖擞着璨烂的光泽,把一支包扎好的花朵递到他的面前,充满自信地说道,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刚才在外滩那边,我都是卖一百块钱一支的,这不要收摊了,就剩手上这最后几支。我也不瞎要价了,三十元一支送你了。

听小姑娘这么一说,他顿时有些厌意,觉得她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再而一想自己还从未给她送过鲜花之类的物品,如果仅是为了这个节日便就此在街边随手买来一束花朵,是否显得太过潦草与敷衍。于是他转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还是不要了吧,这次时间仓促,我未来得及有所准备,但是我依然想把我送你的第一束花放在一个隆重的场合,而不是像当下这样的境地。相信我,以后定会给你一个完满的情人节!

她抿嘴浅淡一笑,觉得他有时稚气得可爱。她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一朵玫瑰,也不是为了让他给自己一个完美,相比之下,这样的两个人的夜晚抑或是她更所期许。毕竟异地的恋情,相聚的流光是何其的弥足珍贵。倏然间,不知是触及到了哪根神经,她竟放下自己一直以来的矜持,毫不避讳且情深意切地看着他,说,其实我觉得有没有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你。只要有你,即便没有鲜花,我的每一天也都是情人节。

说完后,她又甚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当即腼腆得低下自己的头颅,不再看他,亦不再言语。

他猛然觉得似是有股清风从背后拂来,让他的身躯旋即为之一颤。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因羞涩而扭捏的人儿,暗自在心里反复研磨着这些话语的重量。他明了,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若不是真心实意,何以能看似轻描淡写地将这些话流泻而出。那一刻他感觉似是有某种东西沉重地压在了自己的心坎,并且他固执地认为这东西将从此陪伴他的一生。他把双手十分有力地搭在她的双肩上,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往后,我将穷尽我的一生来守护你,请谨记!

说完他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拉起她纤柔白皙的左手,沿着大名路在城市的午夜时分一路狂奔。身后卖花的小姑娘先是嚷嚷着什么,但见此刻他们去意已决,便全然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地扯着嗓门如同巷道里的泼妇般张口污秽的詈骂。他们奔跑着,全然不去理会,只觉有风在耳边呼呼地鸣奏,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时,才驻足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们相视而立,见彼此十分狼狈,一时间畅爽的笑声肆意而起,内心莫名愉悦至极。

翌日午前,他们又重游外滩,只觉白日里的氛围不亚于昨晚,但见岸上人群熙攘,江面船只如梭,好容易出了这片嘈杂之地,二人早已累乏困顿。在临街的咖啡馆稍事修整后,他们决意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公园博物馆以及美术馆等地。一路上他化身为一名并不称职的私人导游,向她讲述着自己道听途说的相关内容。有时他也一知半解,便开始想当然的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太过离谱时,她便带着疑窦的表情看着他,活脱一个淳朴的小姑娘般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也太神奇了吧,真的是这样吗?我有点不相信呢。

他做贼心虚,只好坦言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呐。只是为了避免被你问倒,便凭借自个儿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了个生编硬造。

她一边用手轻轻将他捶打,一边假装嗔怒道,好呀,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居然这般糊弄我,是不是讨打…

他一边佯装惧怯而闪躲,一边讪笑着求饶道,怕啦,怕啦,姑奶奶您就宽恕小人这次吧。

这下双手挥动的速度更是要命了,只见她梨花带雨般地说道,谁是你姑奶奶,谁是你姑奶奶呢,哼,回头告我妈去,说有人欺负我…

那边一听只好就此作罢,不再出言相击,低头抱拳向她求饶。

如此这般,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里,他们的两日散游在城市的华灯初上时落下帷幕。虽然彼此恋恋不舍,却仍然不得不返回各自工作的所在地。那些过于短暂的欢娱时光,只好收入囊中恒久珍藏。回想起这两日的点点滴滴,她倍感欣慰与惬意,甚觉春节期间和近日工作之时淤积在心的种种不快被一扫而空;同时也让她更加坚毅的认为,自己的抉择无比正确,因为只有他能让自己无所顾忌放下一切,也只有他能让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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