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际在殿外也没等多久,可能是心里装着事吧,总觉得自己站着的每一秒钟都像是煎熬。
哪怕他清楚江双在里面不会出什么岔子,也不免有些担忧——
到底是亲外甥啊,要是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他还得把人完璧归赵呢!
不然若是叫他妹妹知道,那不得咄上他半年之久。
不过他并不是担心江双获取不了成文帝的信任,而是怕这十四岁的小孩被帝王威严面前吓傻。
容际并不知道江双自幼就时常进宫活动,旁人见上一面都难的成文帝他一年总能见上一次。如果知道这些的话,他根本不会有担心的想法!
好一会儿,当容际已经焦虑的在殿外踱步时,他终于看到江双从殿内出来,一步三台阶,不过几下就出现在江双身侧。
“陛下可有为难?”
“并无。”
江双重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勤政殿,淡淡道,“走吧。”容际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彻底放心了。
因为先前江双问自己的问题,容际一早就明白了他在里头究竟做了什么。
倒也不错。
会灵活变通,借助所有可利用的以最快时间达成目的,而不是一个劲的认死理。
要知道,他可没有江双这样的身份之便。
因此当初先阁主带他来面圣之时,他可以称得上是舌灿莲花,拿了舌战群儒的架势出来。
滔滔不绝讲了整整三个时辰以消去成文帝对他的小部分疑心,然而后来,即便他带着暗香阁始终对成文帝言听计从、以成文帝事事为先,对方也始终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备。
想到这些,容际看江双的眼神中夹杂了点羡慕。
或许上天就是这样不公平吧。
有些人就是这么容易就做到了别人努力大半辈子的事情。
就像有的人生来就在顶端。
就像江双天生就是个权谋家,而他不过是引导他踏上这条路的人。
下楼梯途中,江双发现容际一直在看着自己,便问道,“舅舅可还有事?”
偷看还被抓了个现行。
容际战略性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我在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不然我不好同妹妹交代。”
江双听罢小幅度点了点头。
等下了楼梯,他直接运起轻功,不过几秒就只剩一道远方的背影,还有一句随风飘散的话——
“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再见!”
可真是火急火燎的。容际想着,不禁失笑着摇摇头。
本还想重新看一看皇城里的景色,现在就只有一个人了看起来也没劲,容际便沿着宫路悠哉游哉的往来时的小门走去,偶尔碰着几个宫人便运起轻功躲上一旁的宫墙。
这不,容际又一次上了那红白的宫墙。
往下,他看到两个小宫女拎着食盒从宫道走过;往上,他看到摆脱了宫墙束缚的广阔的天际。
他也不急着走了,直接往后一躺,双手合十扣在脑后。
呼啸的风声吹起他黑色的衣摆,挡住了半边视线,容际干脆闭上眼,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容际也是个奇人,吹着凛冽的寒风还能在这宫墙上睡上一觉,睡醒后的天空竟盖上了一层黑纱,偶有明星扑闪。
还有些睡眼惺忪,容际坐起身子,动了动发麻的手臂。
“呜~呜~”
忽的,他听到了尖锐、高亢的呼啸声。
还以为时自己睡出了幻觉,这皇城之中哪来的雕叫声?
又是一声高鸣。
容际终于仰起头,看到了一只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不停盘旋的雕。
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养的那只。
不是去送信了吗?若是按他预想中,这只雕应当在三日后还收不到韩右召唤时返回。
难不成……!他脑中灵光闪过,仔细看去,这只雕的脚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心头一喜,他手一翻动,一根翠绿色的笛子就这么出现在手中。
他将笛拿到唇边,吹响了一个音。
不过一个音,那只雕就像感知到了什么快速朝容际飞来,稳稳停在容际身前。
容际摊开手掌,雕爪子一松,抓着的信掉在了他手上。他轻轻一扯拴着的绳子,卷在一起的纸马上舒展开来。
韩右张扬的字迹借着月色印入眼中——
“予右亲启”。
后面的字实在太小,容际怎么都无法看清,但光是四个字便已叫他心乱如麻。
急切,急切。
他急切地想看看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他的轻功本比江双驾驭的更熟练,加之回家心切,其余人就算看到他,也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
容际回到家中已是午夜,容家有家规,过了亥时大门便要上锁。好在容际根本不走寻常路,否则还真要被锁在外头。
他根本没空回应路上碰到的朝他问好的佣人,脚步生风。
这可叫容家值夜的下人们疑惑至极,向来笑呵呵的二爷怎么今日一反常态。
以往他晚归了都要向他们聊上几句,再叮嘱他们不要说出去。虽然根本没有必要,但此举却令他们感觉到了久违的尊重,以至有时看到容际被关在门外也就偷偷放进来了。
没准二爷今天有什么事吧。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容际跟百米冲刺般进了屋,再点上灯盏上快要燃尽的蜡烛。
他等不及坐到书桌前,还走着呢,已经拿出信读了起来。
即便是韩右也敌不过时间,他那一身“纵使他人不解,我自当独行”的傲骨被时间的洪流冲远,磨成了处处留一线的圆滑。
容际能读的出,韩右的这封回信其实十分纠结。
韩右还怨他吗?怨。
但真说起怨在哪,有实在回答不上来。
且不说容际在信里写的清清楚楚——当年之事实属误解,甚至放低姿态只想与韩右见一面。
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要是韩右还抓着那点事斤斤计较岂不是太小鸡肚肠了?
信,是一定要回的。
不只是为了私情。
更是为了公事。
韩右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就相当于重新卷入了朝堂的纷争,现在不比他身处朝中那会儿,除了皇帝,那几位成年的皇子也对他的兵权虎视眈眈。
得不到就毁掉。
在处处都结党的朝堂上,独行的下场无外乎被其他人吃的渣都不剩。
韩右要是想活下去,兵权就断不可在他手里;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之高,已经严重引起了成文帝的戒备,这个问题若是无法解决,等到某一天,或许随便来个人煽风点火一下,韩右的脑袋就得分家。
但要解决这些,韩右一个人就算闯破天也做不到。
他也需要同党,只不过此“党”非彼党,在朝中人看来,他依旧孤身一人。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成文帝曾对他十分看重,谁看到都会把韩右联想到成文帝身上。他不站任何皇子,许是因为他是成文帝插入朝中独属于自己的棋子。
或许先前的辞官就是一个烟雾弹,让他能更无牵挂的为成文帝做事,至于做了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也罢,也罢。
哪怕韩右给自己的回信是带有目的性的,容际也甘愿接受这份算计。
既然佑之在信中说他不好离开淮阳城,那他就去找他。
左右他也不是没动过这种心思,早几年前就想这么干了,只是怕佑之不想见自己才一拖再拖。
不过……
什么叫“我有一子”?
婚礼办了、天地拜了、高堂拜了、洞房入了——
结果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这这,这不对吧!
韩右成亲这么大的事他能收不到消息?
连长安都没人能入韩右的眼,甚至俊美如他都不受韩右待见。
定西县是烧了高香出了个神仙不成?
替韩右养孩子是自然——
要养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先去瞧一瞧那降了韩右的人的庐山真面目!
容际这个郁闷的,他那外甥不是一直跟在韩右身边吗,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起过?
是啊!
他侄子不是跟他说过已经安排了暗香阁的人在韩右近旁吗?
按理说有点风吹草动就能知道,莫非江双知道后故意瞒着他?
他是真的郁闷,不过同时就好奇了啊,江双这么做能图啥?
韩右的好感吗?
但韩右知道他是暗香阁少主吗就这么讨好他。
亲舅舅落泪。
其实容际不知道的是,江双也是在刚见着夜闻柳时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当时他七岁,而容际怕彻底惹得韩右一走了之并没有安排过人;
至于少主,则是他十二岁的事,容际与韩右那点事更是后来才理清的,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容际对韩右那些琐事这么上心。
原本江双是想着什么时候坦白一下,但一开始就没说过,拖了这么些年再说好像也挺怪的。
不过后来他跟夜闻柳还是相处的很不错的,夜闻柳不同于其他人,接近他都带有目的,因此他更是珍惜这个朋友。
只是偶然间发现对方的身份有些疑点,担心告诉容际,容际调查出什么后会对夜闻柳不利。
唯一的好友跟亲生的舅舅——
江双果断选择了前者!
别问,问就是江双的叛逆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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