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好消息,也就是说——
“韩右要回来了?”夜闻柳试探。
想他在长安一住就是三年,他看了三轮的春秋迭换、听了三年的长安蝉鸣,期间西边大战小战不断,往常也不乏“好消息”,却无一是大军回朝。
“大约就是这几天了。”
夜闻柳冲江双笑笑,脚步欢腾的“跳”到了自己座位上。
江双看他哪怕十九了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该什么样就什么样,登时一双眼笑成了弯月。
“你笑什么?”
“心生欢喜。”
……
顺荣二十三年夏,定西县归,北平侯将西林人赶回草原。战火平息,驻守边疆三年的将士们得以归家。
大军回朝那日,夜闻柳早早起了床,杨老今儿给他放了假,虽没明说,就是想让他跟韩右好好团聚。
同容府众人用过早膳,他去了长安街正街上一家格外火热的餐馆。
至于这家餐馆有多火热,分明离午膳时间还早的很,里头已经人满为患。好在夜闻柳提前几天预定了一个视野好的包厢位置,这就得感谢一下他“容家少爷”的身份了,哪怕他是个假的底下人也得对他毕恭毕敬。
夜闻柳点了壶最好的茶,尝了几口没尝出与容府的茶有什么区别。他有些心疼多花的钱了,本是被小二忽悠的想看看“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却忘了自己这舌头品不了这么精细的东西。
虽然他尝不出,总有人能品出来。
这不,包厢的门从外敲响,下一刻,江双携着热浪踏入屋中。
“你来了?”夜闻柳仿佛早有所料看到江双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你怎知我会来?”江双一进门就注意到夜闻柳对面摆着的茶杯,若不是料到他会来,又何必摆在这占地方,夜闻柳可不是个图好看的人。
听到江双这话,夜闻柳挑眉一笑,“我亲自邀请,你岂会拒绝?”
“如若我没来……”
“没来就没来。”夜闻柳眼神闪了闪,“我总不能给你绑了。”
哪知江双竟是点点头,“绑吧,我没意见。”
夜闻柳被江双说的有些不会了,他就随口一说,这人怎么真搭腔啊。
“从江家大门到我院子你也熟门熟路了,就是哪天对我不满偷偷打我一顿也是可以的。”
“少爷你今儿个什么毛病?”夜闻柳愣了一下,“莫不是要见着韩右了高兴过了头?不应该啊,连我都没你这么激动。”
调侃的话以往说了多遍,哪知这次江双破天荒思考了起来。
真让他说中了?
见个韩右能高兴成这样?
也是,毕竟是相处了八年的师徒,古人不都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理解、理解!他自己也很想韩右,不过再想也不会因此说胡话。
“咳咳咳!”夜闻柳自诩善解人意的踢开了这个话题,“你来之前小二将他们家茶夸得天花乱坠,一张嘴简直是舌灿莲花、张仪转世……”
“张仪?”
“一位……前朝大儒。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买了!你快尝尝是不是真有说的那么好!”夜闻柳道。
江双明白夜闻柳有几斤几两,这人去年不知为何对茶艺起了兴趣,偏偏还是个急性子,品茶品不出好坏又偏要买来一一尝过,最后尽数请了自己来鉴。
浅抿了口,江双小幅度点头,“好茶。”
夜闻柳就知道自己的品味没有错,毕竟每次买的茶叶都能得江双一句赞赏。
眺望窗外,夜闻柳眉间忽添上愁容,“江双,你说韩右几时来?”
“不知。”江双眯起眼赏着街上热闹之景,三年战事,忧的不知他们,更有平民百姓。如今告一段落,街上一派红火。
“若按结束那日算起,今日正午也该到了。”
“且等着吧。”
……
这一等,可差点等出个好歹来,申时都过了,连大军的影子也没看着。
桌上的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夜闻柳为了打发时间磕的瓜子都堆成小山丘了。
坐了一天的他跟白天神采奕奕的样子大相径庭,整个人蔫了吧唧的,趴在桌角目无聚焦的盯着窗外,“好热……我困……怎么还没到……”
这时候可没有空调,更别提现在是六七月的大热天,尽管在屋里防了冰块降温,也不足空调的十分之一。
若不是有见韩右的执念撑着,夜闻柳估摸早就放弃了……想到这个,他看向江双。不知是天生不怕热还是怎么一回事,江双始终坐的端端正正,优雅的斟着茶。
看的他是好生羡慕。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管冷热都一个样。
垂着头斟茶的江双注意到夜闻柳偷来的目光,下意识抬眸一看,闯入一双好似闪着光的眼睛。
“嘶!——”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滚烫的茶水覆上江双手背的皮肤。
夜闻柳怎么能想到其实是他的注视才惹得江双烫了自己,“怎么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伤?快用冷水去冲啊!”见江双手背的皮肤迅速蔓上红痕,他语气染上焦急,“你说说你,倒个茶还能把自己烫了!”
江双见夜闻柳从冰盆里拿出冰块用手帕包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样子,心底划过异样。
“好在我机智,不然等找到水你手都起泡了,哭都没地哭。”夜闻柳一副得意样。
江双想自己又找到了个心悦夜闻柳的理由。
如此一个鲜活、朝气的少年郎,谁不欢喜?
“不会没地哭。”江双垂下眸,眼里都是夜闻柳扶着帕子的修长手指。
“啥意思?”夜闻柳真没搞懂江双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要干什么。
有个念头顿时冲破层层阻碍冲到最前头,发了芽的欢喜又如何停止,江双本想自己做个旁观者,只要看到夜闻柳他就能满足,甚至想过对方娶妻之后自己就继续以友人的身份关注他。
像阴影里的老鼠。
可他的感情,不合世俗。
他的身上绑满了枷锁,他以为自己能忍住。
直到这一刻,这么好的夜闻柳让他心生歹念。
要是他……要是夜闻柳也有这个意思呢?
“我不会没地哭。”他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停停停,我不是要你重复,我的意思是……”夜闻柳眉毛近乎要拧到一处,“你找谁哭?”话刚出口夜闻柳就想收回了,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就——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哦,你当我是放屁,我瞎说……”夜闻柳说到一半,就见江双深情……
嗯?这是深情吧?深情地看着自己,堂而皇之的说了个“你”字。
夜闻柳眨眨眼。
不会没地哭。
找谁哭?
你。
这说的还是中文吗,这里的每一个字夜闻柳都能听懂,合结果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夜闻柳,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按你教我的,我想说——”江双神情严肃,他深吸一口气,还是那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却是惊天动地的话。
“——我心悦你。”
……
假如木头少爷开窍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
夜闻柳想,他大概是被彩票砸中了。
回想早两年,他对着越长越和他心意的少爷旁敲侧击打探了多少回,回回都得到直到不能再直的钢铁直男般的答案——他放弃了。
古人的固有思想还是太难改变了,是他高估自己了,以为凭自己能感化江双。
结果就在他放弃的一年里,这位金贵的少爷自己弯了?
真是想要的得不到,不要时全在来,hetui!
那么——
少爷说的究竟是不是他理解的那种意思?
心。
悦。
他?
……
迟迟没得到回应,江双就是再能装也有些绷不住了。
莫非……夜闻柳觉得他恶心?
后悔在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淹没了江双的头脑,使他错过了夜闻柳眼里飞快闪过的难以察觉的情绪。
“那个我……你就当我说了胡话吧,我……”江双此刻有些神志不清,他整个人沉浸在了“失恋”的氛围里。
“我有说什么吗?”江双听到了夜闻柳的声音,“我好像都没同你说什么你就让我当你是说胡话?那我算什么?少爷喜欢时就逗一逗的狗?”
夜闻柳手上还拿着包着冰块的帕子,他现在将那帕子贴到了江双脸颊上。
“好冰!”江双头向后倒。
“冰就对了,让你清醒清醒!”夜闻柳没好气道。
“那你是……”夜闻柳这个态度,江双眼中又燃起希望。
夜闻柳假意思考,“我啊?我——大概要过几日再给你答复?”
江双急得握住了夜闻柳的手,“过几日?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看着少爷跳脚的样子,夜闻柳差点没忍住笑,逗小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玩。
见江双眼周都快染满红晕,夜闻柳刚想说“其实我也心悦你,我们在一起巴拉巴拉的”,就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长安城内虽有不能骑马的规矩,有时候却是框不住的。
比如现在。
能骑着马进城的,掰手指想想都知道有谁。
那就委屈一下少爷吧。
毕竟他地位不如韩右,且忍忍吧!
……
整个过程很快,甚至与等待的时间完全不成正比。
但看完全程的夜闻柳却高兴不起来——他没看到韩右。
不应该吧,难不成是他看漏了?
心生疑虑,夜闻柳匆匆与江双道了别,飞也似的会了容府。
更诡异的是他发现容府丝毫不见喜悦之意,甚至安静的不得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夜闻柳大惊,走了众多地方才找着容际。
自己这位干爹,跟容府其他男丁一块坐在正厅中。发现他们此刻说说笑笑的,自己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就是这眼皮……
怎么跳得飞快?
“干爹!”他响亮的一声引得其他人统统看向他。
“小夜回来了?”
“小夜可是去看那北平侯了?”
“开玩笑,小夜能去看那娘炮?定是出去玩了哈哈哈哈——!”
“……”
夜闻柳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大家聚在一块就这点不好,喜欢拿小辈开涮。
悄悄挪到容际身边,他小声道,“干爹,你们在做什么?”
容际学着夜闻柳的样子回道,“等你义父。”
“义父来容府做甚?”夜闻柳眼里满是诧异。
容际不语,勾的夜闻柳好生好奇。
要不是场合不对,夜闻柳高低给容际来一出什么叫“干爹好不好嘛~”!
正厅的说话声没有持续多久,就见着容府门口的看门小厮跑了进来。
“看样子是佑之回来了。”说这话时,容际眼中不自觉染上笑意,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前去迎接自己的老友。
“韩、韩将军……”小厮大口喘着气,看得出他方才跑的有多快。
众人期待的眼神纷纷落在小厮身上。
那小厮道:
“韩将军战死!魂牌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