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指导的皮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他正弓着背演示过肩摔的发力技巧,金属道具刀的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划过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风。温阮站在布景板后面的阴影里,笔尖在剧本上反复划着圈,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总往服装间的方向飘。
今天这场戏是全片的小** —— 林墨被反派绑架到废弃仓库,沈知意单枪匹马闯进来,用一记干脆的过肩摔制服持刀的敌人。动作指导已经是第三次建议苏清沅用替身了,他举着道具刀比划着:“清沅老师,这个动作得用手臂硬抗住冲击力,道具刀虽然没开刃,但边缘锋利得很,万一划到……”
服装间的门 “咔哒” 一声被推开,苏清沅走了出来。黑色作战服的拉链一路拉到顶端,衬得脖颈线条愈发利落,锁骨处的布料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用。” 她抬手抻了抻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口露出一小截,“我自己来,找下真实的发力感。”
温阮的笔尖在 “沈知意” 三个字上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灰黑色的印记。她太清楚苏清沅的性子了 —— 拍《雾中灯火》时那场跳河的戏,零下三度的水温,助理抱着救生衣在岸边急得直跺脚,她愣是咬着牙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才上岸,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却在采访里轻描淡写地说 “水里挺暖和”。
“阮阮姐,你看苏老师的脸色。” 小夏从后面悄悄凑过来,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早上我去茶水间领早餐,亲眼看见张姐给她递止痛药,白色的小药片,估计是胃又不舒服了。”
温阮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苏清沅正弯腰听动作指导讲细节,鬓角有层细密的薄汗,在强光下泛着亮。她下意识地把剧本往身后藏了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牛仔外套的衣角 —— 这场戏她已经 NG 三次了,每次苏清沅扑过来把她护在身下时,鼻尖总能蹭到对方锁骨处的布料,闻到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然后脑子就会突然放空,忘了接下来的反应。
“温阮!注意力集中!” 导演的吼声从监视器后面传过来,带着点不耐烦,“林墨这时候是吓傻了,不是让你发呆看风景!”
温阮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苏清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缩回手,快得像错觉。
“别想别的。” 苏清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就想象现在真有人要杀你,本能反应就对了。”
“哦。” 温阮接过水,攥在手里没喝,瓶身很快蒙上一层水汽。想问她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她们好像还没熟到能关心这种私事的地步。
场记板 “啪” 地落下,反派举着道具刀朝她冲过来时,温阮下意识地闭紧了眼。预想中的冲击力猛地传来,她被死死按在苏清沅怀里,鼻尖蹭到对方作战服的布料,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突然就撞进了鼻腔。
金属碰撞的脆响和导演兴奋的 “过了” 同时响起。
温阮刚要撑着地面坐起来,颈窝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感。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一道刺目的红 —— 苏清沅的手臂上,一道血痕正顺着胳膊肘往下淌,深色的作战服被洇出一条蜿蜒的暗红痕迹,像条小蛇。
“苏老师!” 她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的,手忙脚乱地往口袋里掏创可贴。那是她从小用到大的卡通小熊款,粉白相间的图案,早上出门时顺手塞了两贴在兜里。三年前参加选秀时,她包里总备着这个,有次被苏清沅的助理看到,还笑着打趣她 “多大了还在用这么可爱的”。
那是三年前。
“让开!” 赵姐像阵风似的从旁边刮过来,胳膊一扬就把温阮搡开了,语气冲得很,“我们带了专业的医护人员,用不着你在这儿瞎操心!”
温阮被搡得踉跄着后退两步,创可贴 “啪嗒” 掉在地上,小熊的脑袋沾了层灰。她看着苏清沅手臂上的血越流越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似的,指尖都在发颤,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赵姐指挥着助理拿急救箱。
“没事。” 苏清沅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发紧的沙哑。她的目光先扫过地上沾灰的创可贴,然后落回温阮身上,停顿了两秒,“让她来。”
赵姐猛地愣住了,像是没听清:“清沅你疯了?这伤口得用碘伏消毒,还得贴无菌纱布……”
“让她来。” 苏清沅打断她,重复了一遍。眼神还是沉沉的,没什么温度,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劲儿,像在拍板一件不容置喙的公事。
赵姐悻悻地闭了嘴,往后退了两步,双臂抱在胸前,眼神像淬了冰似的盯着温阮,那模样像是在看什么惹麻烦的东西。
温阮弯腰捡起创可贴,手指抖得厉害,蹲下去的时候膝盖没稳住,“咚” 地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顾上揉膝盖,小心翼翼地托起苏清沅的胳膊。
伤口比看着要深,边缘还在往外渗血珠,顺着皮肤的纹路往下滑。她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刚要往伤口上贴,目光却突然被手臂内侧那道旧疤绊住了。
那道疤大概有五厘米长,颜色已经褪成了浅白色,像条被遗忘的旧丝带,安静地卧在新伤旁边。疤痕的边缘有点不规则,看着像是当时没处理好,结疤时被反复牵扯过。
“这是……” 温阮的声音有点干,像被砂纸磨过。
“唉。” 张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手里还拿着苏清沅的保温杯,看见那道疤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三年前……”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闭了嘴,慌忙瞟向赵姐的方向,脸 “唰” 地白了,“我、我什么都没说!当我没说!”
温阮的手指僵在半空,后颈一阵发麻。她被淘汰那天,也是三年前,同一个季节,空气里都飘着相似的桂花香。
苏清沅摔下楼梯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疼?血是不是也像这样顺着胳膊肘往下淌?她拒拍的那部烂片,和自己被突然淘汰,到底有没有关系?
无数个念头像乱麻似的涌上来,缠得她呼吸都有点困难。温阮盯着那道旧疤,手里还捏着没贴完的创可贴,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好了。” 苏清沅轻轻抽回手,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小熊创可贴 —— 血迹已经把卡通图案糊得乱七八糟,粉色的小熊脑袋晕成了暗红色。她站起身,声音听不出情绪,“谢谢。”
转身往休息室走的时候,温阮看见她的肩膀微微晃了一下,步伐比平时慢了半拍,作战服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
心里突然堵得慌,像被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温阮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休息室门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 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苏清沅的血,已经干成了深褐色的小颗粒。
温阮没应声,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面还有一贴备用的创可贴,棱角硌着掌心。她想起刚才张姐没说完的话,想起三年前视频里苏清沅被赵姐拽走时的背影,还有此刻手臂上那道褪色的旧疤。
“小夏,” 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张曼妮是不是突然接了个大制作?就是那个原定女主突然退圈的?”
小夏愣了愣,皱着眉想了半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听以前公司的姐姐说过一嘴,说那资源原本定的不是她,后来原主出了点事,才轮到她捡漏的。”
温阮没再说话,走到角落的折叠椅上坐下,把脸埋在膝盖里。布料蹭着刚哭过的眼睛,有点痒。
原来三年前那个秋天,她们都在各自的泥潭里挣扎。她在出租屋里哭着打包行李的时候,苏清沅可能正在医院里处理伤口;她对着屏幕骂苏清沅 “冷血” 的时候,对方或许正疼得睡不着觉。
她一直以为的刻意针对,说不定只是别人自顾不暇时,没来得及解释的误会。
休息室的门 “咔哒” 一声开了,苏清沅走了出来。手臂上缠了圈厚厚的白纱布,边缘隐约渗出点红。她径直往导演那边走,经过温阮身边时,脚步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温阮刚好抬起头,视线撞了个正着。苏清沅的眼神很淡,像蒙着层薄纱,看不出什么情绪,几秒钟就移开了,快得像错觉。
温阮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 白色帆布鞋的边缘沾了点仓库的灰,是刚才摔倒时蹭的。想问的话太多了,堵在喉咙里,像团乱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算了。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剧本,拍了拍封面的灰。至少现在知道,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片场的准备铃突然响了,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温阮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往布景板走。膝盖刚才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脚步比刚才沉了些,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开了点,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远处的灯光依旧晃眼,苏清沅正站在导演身边看回放,侧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温阮握紧了手里的剧本,突然觉得下一场戏,或许能演得更投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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