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休息室的空调终于修好了，冷风嘶嘶地往领口钻。周衍扯了扯米白色的羊毛围巾，将半张脸埋进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坐在角落的苏清沅 —— 她对着手机屏幕出神，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落下，侧脸在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清沅，看什么呢？魂都飞了。” 周衍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他刚拍完一场淋雨的戏，头发还没干透，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深色的西装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清沅像是被突然惊醒的猫，指尖猛地按在手机电源键上，屏幕瞬间暗下去，映出她略显慌乱的脸。“没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迅速将手机塞进白衬衫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在看明天的拍摄计划。”
周衍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活了四十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苏清沅这点小把戏，在他眼里就像小孩子藏糖一样明显。“是吗？” 他拖长了语调，在苏清沅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故意往她口袋的方向瞟了一眼，“我怎么看着，像张照片？”
苏清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剧本，哗啦哗啦地翻着页，试图用纸张的声响掩盖自己的不自在。“周老师看错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没敢抬头看周衍，“下一场戏是你和温阮的对手戏，台词都记住了？”
“放心，你周哥别的本事没有，记台词还是没问题的。” 周衍笑了笑，目光落在苏清沅泛红的耳根上 —— 那是她心虚时的标志性反应，三年前拍《雾中灯火》时，她偷偷改了剧本里的台词，被导演发现时，耳根也是这样红。
他伸出手，故意碰了碰苏清沅的口袋，那里果然硬硬的，还能感觉到手机的轮廓。“不过话说回来，” 周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鎏金那礼服是不错，就是颜色太挑人，浅香槟色，得皮肤白的人穿才好看。”
苏清沅翻剧本的手猛地顿住，指尖捏着的纸页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周老师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 周衍摊了摊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就是觉得，你眼光不错。”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沅瞬间紧绷的脸，继续说道，“温阮那丫头皮肤白，穿浅香槟色肯定好看。”
苏清沅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像被人当众揭穿了秘密。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手里的剧本差点掉在地上。“周老师，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转身就想走。
“哎，别急着走啊。” 周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动弹，“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看着苏清沅泛红的眼眶，语气里的调侃渐渐散去，多了一丝认真，“是工作，还是担心某人穿不好？”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苏清沅的心事。她想起昨天看到温阮试穿礼服的照片时的心情 —— 照片里的温阮穿着浅香槟色的鱼尾裙，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美得像月光下的美人鱼。可她的眉头却微微蹙着，显然对自己的造型不太满意。
那一刻，苏清沅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告诉她 “你很好看”，想告诉她 “别担心”，想告诉她 “不管你穿什么，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
可这些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就是工作。” 苏清沅的声音硬邦邦的，像块冻住的冰块，“鎏金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我关心一下代言人的造型，很正常。”
“是吗？” 周衍挑了挑眉，显然不信，“那那天你帮她改剧本，眼睛都没离开过她的走位，也是工作？”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沅越来越红的脸，继续说道，“还有上次在会议室，你为了她和编剧争得面红耳赤，也是工作？”
苏清沅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衍说的这些，她无法否认，可她也不能承认 —— 承认自己对温阮的关心，超出了工作的范畴。
“下一场戏该你了。” 苏清沅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转身翻开桌上的剧本，试图用工作转移话题。她的指尖在剧本上滑动，目光却涣散着，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周衍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像熟透的樱桃，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两个丫头，就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对方，却偏偏要竖起满身的尖刺，假装不在意。
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和她们一样，明明喜欢得要命，却偏要嘴硬，结果错过了很多年。若不是后来机缘巧合重逢，恐怕就要一辈子错过。
“清沅啊，” 周衍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像长辈对晚辈的叮嘱，“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沅微颤的肩膀，继续说道，“喜欢就喜欢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这样憋着，难受的是自己。”
苏清沅的指尖猛地收紧，剧本上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喜欢？她对温阮，是喜欢吗？
是看到她生病时，心里涌起的莫名的担心？是看到她被欺负时，无法抑制的愤怒？是看到她笑时，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些情绪，她一直以为是同情，是愧疚，是想要弥补三年前的亏欠。可现在被周衍点破，她才发现，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周老师，您想多了。” 苏清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和温阮，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周衍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反而会起反效果。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里面是张姐刚泡好的蜂蜜水，还冒着热气。“我去给温阮送点蜂蜜水，她昨天淋雨发烧，嗓子肯定哑了。”
苏清沅翻页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 好点了吗？”
“烧是退了，就是嗓子还不太舒服。” 周衍看着她眼里的担心，心里暗暗好笑，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昨天那么大的雨，非要逞强。”
苏清沅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指尖在剧本上轻轻画着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衍拿起保温杯，转身往门口走去。出门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听到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 比平时快了半拍，显然是心不在焉。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丫头，真是让人操心。
走到温阮的休息室门口，周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温阮沙哑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温阮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剧本，眉头微微蹙着，显然是在为台词发愁。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干裂，显然还没完全恢复。
“阮丫头，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衍把蜂蜜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温阮抬起头，看到是周衍，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感激的笑容：“周老师，您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果然沙哑得厉害，像磨砂纸划过木头。
“来给你送点蜂蜜水，润润喉。” 周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她面前摊开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批注，“在琢磨台词呢？”
温阮点点头，拿起剧本，指着其中一段：“周老师，您看这段，林墨对沈知意说‘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这里的情绪我总是把握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我觉得林墨的心里其实是相信沈知意的，只是被伤透了心，才说出这样的话。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这种矛盾的心理。”
周衍接过剧本，仔细看了看那段台词，又看了看温阮困惑的脸，突然笑了：“你啊，就是太较真了。” 他指着那段台词，对温阮说，“你想想，如果你很在乎一个人，却被她深深伤害，你会是什么反应？”
温阮的心脏猛地一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清沅的脸。她想起三年前被淘汰时的心情，想起看到苏清沅投了淘汰票时的绝望，想起得知真相时的震惊和委屈……
“会…… 很疼。” 温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会想质问她，会想离开她，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惦记她，忍不住…… 想相信她。”
周衍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知道她已经找到了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他拍了拍温阮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把你的真实感受放进去，就能演好了。”
温阮的脸颊微微发烫，像是被看穿了心事。她低下头，端起蜂蜜水喝了一口，甜甜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干涩的喉咙，也温暖了那颗有些慌乱的心。
“谢谢周老师。” 温阮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周衍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有些事，需要自己去领悟，旁人说再多也没用。他看着温阮认真琢磨台词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两个丫头其实很像 —— 都那么倔强，都那么较真，都那么…… 嘴硬心软。
“对了，阮丫头。” 周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鎏金的礼服试穿照片我看了，很不错，很适合你。”
温阮的脸颊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她想起昨天试穿礼服时的心情 —— 紧张、期待，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直到看到苏清沅的微信头像，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希望得到苏清沅的认可。
“谢谢周老师。” 温阮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我还担心自己穿不好呢。”
“放心吧，你很好。” 周衍看着她眼里的光芒，语气里带着一丝鼓励，“有些人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认可你的。” 他顿了顿，看着温阮困惑的脸，笑了笑，“慢慢你就会明白了。”
温阮看着周衍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期待。有些人…… 是指苏清沅吗？
她想起昨天收到的那条微信回复 —— 苏清沅只回了一个字：“嗯。”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让她开心了好久。
也许，周老师说得对，有些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认可她的。
周衍又和温阮聊了几句关于剧本的事，便起身离开了。出门时，他看到苏清沅的休息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显然是在等消息。
他笑了笑，没去打扰。有些路，需要她们自己走；有些关，需要她们自己闯；有些感情，需要她们自己去领悟。
他能做的，只是在旁边推一把，剩下的，就要看她们自己了。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周衍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换了件干净的。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里暗暗期待着，这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能早日放下尖刺，拥抱彼此。
而属于她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清晨，带着新的期待，缓缓走向未知的远方。
周衍拿起桌上的剧本，翻开，看到里面夹着一张便签，是苏清沅的字迹：“周老师，谢谢你的蜂蜜水。温阮的嗓子…… 麻烦您多照顾。”
周衍看着那张便签，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来，有些事情，已经在悄悄改变了。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这两只刺猬，卸下所有的防备，露出柔软的肚皮，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毕竟，喜欢这件事，从来都藏不住。即使嘴巴不说，眼睛也会泄密；即使眼睛不说，心跳也会出卖你。
而周衍，很乐意做这个旁观者，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在爱情的路上，跌跌撞撞，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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