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开车到海大教学楼,然后和宁希到海大湖心岛拜许愿树。
小时候他们从不同的城市来到海大参加夏令营,每个学生都会在结营日来湖心岛许愿。
宁希已经不记得十年前她在湖心岛许的愿望是什么了,只是悬挂在婆娑树上的许愿卡还在风中飘着,就好像是十年前她亲手挂在树上的许愿卡。
“你许的愿望是什么?”她已经将愿望写在新的许愿卡上,就抬头问对面的李寂。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希望能够回到2006年。”李寂不假思索道。
回到初相识的时候,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能够重启人生?
他会像他原本所希望的那样,和志同道合的同伴们做着维护网络安全的工作,或许毕业后他也会安安心心待在大厂里做一个程序员。
在假如的人生中,无论过成什么样,都肯定能过得比现在好。
宁希也看着自己写下的许愿卡,最后就将许愿卡挂在树上。
她想起那年她站在许愿树下,她许的愿望是,希望能在夏令营顺利获得保送名额,希望能在明年竞赛获得金奖,希望能够将弟弟找回来,这样妈妈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可惜所有的愿望都落空了。
她在夏令营结束后就出国了。
她也没能参加第二年的高联。
而妈妈和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次她许的愿望是,让她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吧!
希望梦中的时间永远停留在1995年那个阳光明媚又快乐的午后,妈妈给她和弟弟买了小蛋糕,外婆讲着故事,而她坐在旋转木马上雀跃地笑着喊着。
梦中的妈妈和外婆都长命百岁,梦中的弟弟也在妈妈身边快乐长大着。
但她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十九年前,就像梦也终究会醒来的。
过往一切,皆似黄粱一梦。
等到从海大出来,宁希就将昨晚她连夜赶出来的稿子递给李寂看,告诉他道:“昨晚梁园找我约稿了。我觉得不太对劲,写好后就没有发给她。”
李寂将这篇被命名为《异生花》的文稿快速看了一遍,就只是跟宁希说起:“你别管她了。梁园被确诊了间歇性人格分离。”
其实也就是俗称为人格分裂的病症。
“怎么会这样?”宁希很惊讶。
她和梁园并没有见过面,只知道她是梁因的双胞胎姐姐,而梁因正是彭明晓她们的导师。
梁因是在8·25火灾遇难的。
听说当时她姐姐看到起火就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冲进火海,却不知什么缘故并没有救出梁因,反而将重伤的吴露丝从火场中拖出来,但可惜吴露丝也没能逃出鬼门关。
最终,无人生还。
她并不是火灾的亲历者,但也觉得心酸难过。
李寂只说,梁园好像是愧疚她没能在火场中救出她妹妹,现在出现了身份认知障碍;她有的时候会认为自己是在火灾中死去的梁因,在她作为梁因的人格中,她是认为她的姐姐梁园是为救她而死的。
宁希对于这种医学上的学问不了解,听李寂说着也便是一句叹息。
这世上好多个可怜人,听着就让人难受。
生长在悬崖边的异生花,同根异生的两朵花儿,终究是散落天涯。
他们两人也一路沉默,李寂继续开着车沿着宁河边走着,直到入海口。
海风中带着很像眼泪的咸涩味道,而海浪的咆哮就像是千万人的哭泣。
太阳会升起,黑夜也会有尽头,但或许由他们亲手来撕开夜晚的幕布会更有意义。
下车后,宁希就迎着海风朝大海的方向走去,然后站在海滩上回过头,看见李寂从车上搬下相机和拍摄支架,便笑着向他招手:“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宁希,你真的要真人出镜吗?”李寂担忧地问她。
“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像蝼蚁一样渺小,微不足道。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披着皮套的人来讲述自己的苦难。”宁希只是轻声说道。
“你在国外长大,可能不太了解国内的法律。”李寂着急地说道,“你发这个视频,很有可能不但没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反而会被那些人像水鬼一样缠上来。就算他曾经做过再过分的事情,但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了,他故意遗弃宁语的事情也没有证据了,甚至现在连追诉期都已经过了。但是即使他没有对你尽过任何作为父亲应有的责任,可只要他向法院上诉,你就要对他尽赡养义务。宁希,你要想清楚了。”
宁希却露出狰狞的笑容:“那就让他来找我好了!我会慢慢折磨他,就像他当年折磨我妈一样。他是害死我妈和小语的罪魁祸首,他给我们一家三口带来这么多年的苦难,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她永远都忘不掉妈妈的孤立无助,忘不掉所有人冷眼旁观的冷漠嘴脸。
当年明明证据确凿,却没有任何人愿意为妈妈出头。
只是因为她是小孩,所以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是他们姐弟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可以公然将宁语抢走然后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以一次次以宁语为要挟迫使妈妈给钱,可以在和新妻生下儿子后就将年幼的宁语带到万里之外的陌生城市抛弃。
凭什么?凭什么妈妈和小语都死了,那个人却还能好好活着?
她怀着满腹怨恨,她怨恨所有人,所有伤害过她们的人,所有冷眼旁观的人,所有高高在上地旁观着妈妈的痛苦还劝妈妈宽容的人。
她早就明白了,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妈妈是个好人,却年纪轻轻就走了;小语是所有人眼中励志勤奋积极向上的三好学生,可怜他才二十二岁就没了。
她真的好恨!
所以她能够共情那些人,那些失去亲人、朋友、爱人而悲痛欲绝的人,那些呼唤着希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人。
真希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于是就众生平等了。
录完视频,天已经黑了。
李寂没有开车,只是他们二人沿着海边慢慢走着。
海风依然吹着,海浪依然哭泣,但他们早已经哭不出来了。
世人皆苦,我亦苦。
团团黑云堆压在黑夜,抬起头时,宁希只能透过黑云看到闪烁明灭的星星。
准确来说,或许这就是那场盛大的流星雨的前兆。
宁希不准备再回骊珠酒店,只是和李寂坐在海边吹着海风。
直到樊峻给李寂转接电话:“玫瑰音频道的cousin音乐社成员今晚在进行最后一场直播。”
“玫瑰音频道不是进不去吗?他们在哪里直播?”李寂问。
樊峻就给李寂发过来一个网址。
李寂便点击进去。
宁希听李寂说过,在玫瑰网崩溃后,同导航的多元网站全部无法继续正常使用。只是树倒猢狲散,普通用户也不会为一个网站的存亡而担心,只有利益相关者会为此忧愁不已;像江鸿安默他们这些要背靠着玫瑰漫来吃饭的画师都着急上火,受到很多困扰。
玫瑰频的前身是吴露丝在九年前成立的“玫瑰夜语”电台,这也是玫瑰网名字的来源。
千禧年的尾声,是网络走进千家万户,ACGN亚文化圈腾飞发展的时代。
乘着这阵东风,也让一群年轻的少年男女的梦在新时代生了根发了芽,长成参天大树。
在玫瑰网的创业故事中,是在十年前的电台广播时,作为国外文学诗朗诵这种小语言翻译圈主播的吴露丝遇见了赏识她的伯乐,出身亿万富豪之家的大小姐安见,两人一见如旧相谈甚欢,于是玩票的大小姐一掷千金投资吴露丝开创了玫瑰文化有限公司,并以玫瑰网为核心发展出玫瑰漫、玫瑰频、玫瑰墙这三个融合漫音文创的网络平台。
后来随着时代的革新,她们吸收到更多不同专业领域的人才入场,在原本的三元平台下发展出3 X产业,甚至一度在国内文娱很有声量。
但在这个大浪淘沙的时代,好像当前浪的代价就是会死得早,于是无人生还。
玫瑰网的创始人、投资人、管理员等核心成员全部都在半年内陆续死亡了,甚至包括在8·25案件后和吴露丝接触过的人也全部在短期内离奇死亡,要说这都是正常的,那简直就是骗鬼的话术。
但就是因为太不正常了,却偏偏没有明面上的证据,才显得越发离奇。
案发后网上就流传着同行商战买凶杀人和豪门继承战争买凶杀人的两种说法。
不过其实正常来说,现实中的商战远没有小说里的弯弯绕绕,要真为商战就买凶杀人也不至于,不然大城市的CBD天天要发生命案了。
但玫瑰网的案子串联起来的东西可不只是同行商战互捅这么简单。
cousin音乐社是玫瑰频的热门音乐社团,这个社团的社长蒙浅浅和新海联报的国际刊前主编林叶是好友,林叶是在年初因卷入图卢木瓦新闻报道事件被迫引咎辞职,随后林叶在家中跳楼自杀。
8·25案发当日,玫瑰网的管理员们在如心书店开会,是为了商讨解决前段时间发生的用户信息泄露事件,同样也是为了悼念离奇枉死的林叶。
蒙浅浅在案发前日才匆匆赶到海市,却也遭遇了这场惨祸而枉死。
而cousin音乐社,社如其名,就是由四对堂表兄弟姐妹组成的音乐爱好者社团。
但是在经历玫瑰网倒闭和社长惨死的风波后,这个社团也在风雨飘摇中走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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