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数学老师照常推开教室门，映入眼帘的景像立刻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本该坐满四十个学生的座位，现在只稀稀落落地坐了一半。
教室里没有迟到的学生们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老师。
新来的老师身材高挑而挺拔，锃亮的金属眼镜架在鼻梁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被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金褐色的头发。
在这偏僻的乡村教师里，他周身散发着于周围格格不入的都市气息。
有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女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怯生生地问道：“老师，城里面是什么样啊？”
数学老师一边目光扫过教室里空着的位置，根据花名册，计算着缺席的学生，一边严肃又不失温和的回答。
“只要你从今天开始认真学习，跟着我的教学进度，将来就能凭借着自生的努力，亲眼去看外面的城市。”
不过最让数学老师恼火的是，从他踏进教室的第一步起，整整半个小时里，学生们还在陆陆续续地拉门进来，非常悠哉。
他们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全然没有对知识的敬畏。
一直到十一点多，除了靠窗后排的座位，空空如也，其他人都到齐了。
“你们以前上课的时间是几点？”他强压着怒火问道。
“九点。”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声音里透着不解，仿佛在奇怪城里来的老师为何要问这个大家都知道的问题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一直稀稀拉拉，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人才刚刚到齐？”
数学老师用教案轻轻敲击着讲台。
下面的孩子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谈论，一片嘈杂，“好奇怪啊，这样是不行的吗，可是以前的老师都没有说过我们。”
数学老师从吵闹的声音中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郑重宣布，下出最后通碟：从今天起，必须九点准时到校。迟到的人，将会受到相应的惩罚，他可以永远不用进教室，在门口站着学，听明白了没有。”
必须纠正他们这种散漫的态度。
“听明白了。”学生们齐刷刷回答。
讲台上没有四处可见的粉笔，用的是不知名的粉末混合而成的，稍微比粉笔还要粗大一些的土块。
在老旧的黑板上写字并不流畅，总是会在凹凸不平的地方卡顿，思绪被打乱一瞬，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尽心尽力尽职地将昨天备好的课程一一教授给他们。
然后他很快发现自己教授的课程，孩子们完全跟不上教学进度，提出精心准备的问题，石沉大海，下面鸦雀无声。
即使凭借着前任老师的笔记，点出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也是回答的一团乱。
察觉到这一现象后，数学老师果断放慢自己的教学进度，将重点内容特意反复讲解了两遍。
由于上午的迟到现象，又将时间顺延了一个小时。
他掐着时间和进度准点下课：“下课。”
这句话一出早就饥肠辘辘的孩子们，跑去了食堂，因为按照他们以前的习惯，一般将学校的中餐当做是早餐，只有一半按时上课的人吃了早餐。
教职工和学生共用一个食堂，基本上学生吃什么，教师就吃什么。
所谓食堂，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低矮的平房。
里面两位年纪颇长的人在里面忙忙碌碌。
这里是不用付钱，或者什么凭证的，孩子们都是熟客了。
数学老师这个年龄阶段的人一猜就知道是新教师，热情地招呼他吃东西。
灰色的一块块长方形蕨糕，还有一碗海鲜汤，还有一小碟特制的腌菜，颇具当地特色。
正要找位置坐下，恰巧瞥见了村上由美老师的身影。
于是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
村上由美：“国木田独步老师，今天身体状况怎么样啊？第一天还适应吗？”她关切地询问着。
她原本的建议就是这位新同事先休息两天再开始上课。
得知他今天拖堂后，特意告知厨房的工作人员，还调整了自己的上课时间，特意保持两个年级一致的用餐时间，好让新老师能吃到刚出锅的饭菜。
数学老师点了点头：“一切都很好。”
后面他们两个人专心吃饭，一阵安静的筷子碰到金属餐盘的声音之后，他们两个人都解决掉了午餐。
村上由美即将动身离开座位之时，数学老师适时提出了他发现的疑问。
“村上老师，您之前说过班上有四十名学生，花名册也确实登记了四十人，但今天始终有一个座位空着。”
村上由美的表情微微凝滞，随即又恢复正常：“哦哦，你是说狛枝凪斗，那个孩子好像……自己不太想来学校。”
她遮遮掩掩的回答反而加深了他的疑虑。
数学老师要求将这位学生的住址告诉他。
在他的坚持下，村上由美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和笔，写起了地址：“他的家倒是很显眼，几乎村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也许是他暂时不想上学而已，等他哪一天想通了就会来了。”
数学老师将纸条仔细收好，下午的课程结束后，他立刻按照地址去寻找，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孩子的地址，居然远离小樽村主体的位置。
穿过层层树林，还有低矮的灌木，当海面的视野尽头浮现后，数学老师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村上老师说几乎村子人人都知道。
在高峭的海崖上竖立着一座西式洁白的独栋洋房，下面是一望无际海洋，永不停歇的浪涛拍打着礁石。
数学老师找了块岩石稍作休息，平稳气息后，仔细整理了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着。
站在洋房气派的铁门外，他按响了门铃。
没有人马上回应，于是他等待了片刻之后，又按响了门铃。
这次，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从宅邸深处走近。
铁架内的少年身着符合建筑氛围的白色西装，飘逸的白色爆炸头，苍白的皮肤，与皮肤形成对比灰绿色的眼睛：“您是来找我吗？先生。”
狛枝凪斗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面对陌生的访客，声音温和有礼。
“你是狛枝凪斗吗？我是新来的中学老师。”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在铁门摸索着什么嘎吱一声打开铁门。
带领他走进别墅：“能让你这样子的先生特意来找我，真是惶恐啊。”
语气谦逊得近乎自贬。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但是国木田独步。却从内容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狛枝凪斗措不及防狠狠的绊倒在地上，数学老师甚至都来不及搀扶着他。
“啊，好痛，今天真充满了不幸。”少年虽然这么说着，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一丝冰凉的液体从额头划过，在少年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数学老师快步上前，紧紧压住了他的额头：“出血了，急救箱之类在哪里？”
他找到急救箱，将少年的头包扎好。
突然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少年顶着满是绷带的头去窗边查看。
有两份豪华午餐盒和地上破碎的玻璃躺在红色的地毯上，窗外是飞远的运货飞机。
狛枝凪斗检查两份午餐盒的外包装都没有破损，微笑着将餐盒摆放整齐：“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刚好没有能招待老师的饭菜呢。”
他微笑着将两份饭菜摆好，并且拆开包装盒。
突然想到了还没有餐具，于是去厨房清洗了餐具。
数学老师匪夷所思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一切都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狛枝凪斗正坐下来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来上学，按照规矩，适龄的孩子都应该接受教育，能告诉我原因吗？”
数学老师切入正题，不急着进食来历不明的便当。
“像我这种渣滓，还是不要浪费资源了。”
哪怕狛枝凪斗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微笑，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感受到对方的心不在焉，于是扯开话题，注意到从他进门一直到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少年一人居住。
但是刚才经过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全家福，一家人穿着与时下不符复古的洋装，在崭新的洋房前合影。
虽然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不一样，但是相似的是幸福快乐的笑容。
一家人都站在灿烂的阳光下。
“你的父母呢？”
“死了。”
哪怕是这种回答，少年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短短的两个字，说的轻描淡写、毫无掩饰，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没有哽咽，更没有颤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涟漪。就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平常。
那种超乎年龄的漠然，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抱歉。”数学老师沉默片刻后郑重提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我任教期间，可以暂时和我一起住。”
他无法想象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要怎么样在这物质匮乏的小村生独自生活。
即使他在这里的时间不是很长，也想借着这段时间照顾少年。
毕竟从刚才的相处中，窥见了少年异常的人格。
狛枝凪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很快他又注意到了桌上那本封面有着“理想”两个大字的笔记本。
好奇地问道：“老师封面上的字很有趣呢，所谓理想究竟是什么呢？”
“作为一名教师，我的责任是确保每个孩子都能接受完整的教育。”
当谈到理想时，这位年轻的老师周身仿佛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让狛枝凪斗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哇！真的充满希望的话语，这些话也只有老师这样的人才配说出这样的理想吧。像我这种渣滓，恐怕一辈子都到达不了这种境界。”
数学老师敏锐察觉到狛枝凪斗言语间针对自身若有若无的贬低。
尽管他尽心尽力，劝说眼前的少年回去上学，最后他还是无功而返。
返程的路上，他反复回想起那个特别的学生。
最令人影响深刻是那双眼睛。
灰绿色的眼睛似乎永远朦胧着一层雾气，空洞而疏离对周遭一切事物漠不关心的空虚感。
但他决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出狛枝凪斗拒绝上学的真正原因。
感谢[合十]Howar、74125790、白亏雅宝子的营养液[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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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老师、初遇、幸运、学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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