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垂阑绝对信任迷失花的效果,因此面对任修慎淡漠的态度,也只觉得这人古怪可恨。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使用迷失花后的情形。
从前他只当任修慎面对任何人都冷若冰霜面不改色,那时候居然纳罕地展露笑颜,满眼都是星辰般的璀璨,迷恋浓到要流下来。
原本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举止全然抛却,只有热气腾腾炽烈如火。
他最初只是疑惑,奇怪,微微有些生气,却不知何时怒意变了味儿。
那是什么?酸涩?尖锐?不甘?还是...妒忌?
绝大多数人没有办法直视内心。
内心的不堪,与理智相悖的情绪和感觉。
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能让人如鲠在喉。
柏垂阑自诩卓尔不群,却不能超脱于外。
至少那时候他是这样的。
每每见到那可恶的冰冷与伪装出来的恭敬,他就难以抑制自己心中扭曲的愤怒。
那种愤怒在之后的解蛊中被彻底引爆。
他可以骗自己说:我能掌控他的一切,至于他的所思所想所爱,我不在乎。他卑弱可鄙,我根本不屑。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
那些感觉来得宛若飓风,将他引以为傲的克制自持击得粉碎。
柏垂阑头一次反省自己:
难道我对那些爱慕我的人满不在乎,恶语相向,最终迎来了天道给我的报应?
这样的念头虽只有一瞬,却使他有些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还好,为时尚早,还有的救。
然而第二次使用迷失花,从任修慎口中听到那句“师尊”,心中泛起甜意起始,他却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他烦躁,不安,厌倦。
一切都要怪可恶的任修慎。
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左右了他的心境。
从前他无拘无束肆意潇洒,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可如今?
可恶的任修慎。
他暗暗咀嚼这个令他心绪不宁的名字,然而每一次隐约的期待都被冰冷的神态言语摧毁,每一次都令他更加痛恨。
恨不能立刻杀了这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能下手。
即便他开门见山地问,有意地亲近,这家伙就是装模作样。
到底该怎么做?
从前柏垂阑乐衷于击碎任修慎的平淡,如今他执着于掀去任修慎的伪装。
没人能使他一次次吃瘪,但任修慎总是令他折戟。
而以他的高傲,绝无可能低声下气去哄。
从前的?假意和真心怎么能相同?
可恶的任修慎。
去往举办千宗大会的明霞宗,距离对于他和臧云这样的修为自然是极近的,带上一个任修慎就不一样了。
这家伙现在是个废人,在修灵界又不可能动用那点儿魔气,只能规规矩矩等着被柏垂阑带着。
半路上,柏垂阑甚至产生了将人丢落云头摔死的想法。
但回过神来,狂风呼啸而过,凉意卷进心头,望着身下深渊,才如梦方醒般打个寒战,充满劫后余生的惊惧意味。
后怕的情绪令他更加觉得难以控制内心,也更厌烦任修慎这个祸根。
这样一个家伙,难道要放任其成为自己未来的把柄?
真麻烦。
此次前往明霞宗也只是三个人,没有旁的人前来。
其实臧云作为掌门,本不需要跟着一起,只要有柏垂阑一个足矣。
但臧云声称他们忽视在先,柏垂阑不一定心甘情愿构建阵法,照看着会更顺利。
有人看不下去,觉得掌门太过纵容,却被一句“只有他会,不然我也不求他”堵回去。
及至明霞宗,有一行人男女老少前来接待。
为首的是个精气内聚的老者,修为高深,不卑不亢朝为首的臧云道,
“老朽樊平,想必这位就是柏长老了?”
也怪臧云出门没有排面,柏垂阑又面轻。
还是任修慎行礼解释,
“这位是我们上清宗掌门,”随后示意众人,
“这位是柏长老。”
樊平浑浊的眼珠泛起疑惑,向臧云致歉后,那群人一一拜会。
“柏长老,弟子沈津,带你去将要布置的场地查看。”
行礼的年轻人倒是丰神俊朗,笑意温和,气势不弱,修为在新一代中分明算得上一流。
“沈津,你着什么急?如今上清宗掌门跟柏长老前来,定要先接风洗尘。”
柏垂阑摆手含笑道,
“你们去吧,我去看看阵法。”
“柏长老生性恬淡,沉迷于阵法一道。眼看千宗大会在即,这次闭关来迟,迫切想要先完成缚魔阵。”
臧云开了口,事儿便这么定下。
樊长老于是同其他长老迎着臧云而去,剩下沈津一人接待。
这群人只有沈津一个弟子,其他都是五花八门的长老,也能看出此人不凡。
“柏长老,请。”
三人走在路上,笑容饱满和煦的沈津热情指引,一一介绍着路上遭逢的人事地点。
柏垂阑心情一般,没有过多回应,脸上始终挂着疏离的淡笑,唇角虽弯,眉眼却深。
分别前臧云传音道,
“你先去,处理了我们一起走。”
先前介绍时任修慎只报了个名儿,那沈津或许是看柏垂阑油盐不入,将注意力转到任修慎身上,
“这位师兄气息收敛,想必是深藏不露,此届千宗大会前列必有一席之地。”
这话说得两人皆是脚步一顿,齐齐朝沈津看去。
“他不参加。”柏垂阑细微的笑容悄然掩去,淡淡问,
“怎么?你要参加?”
“正是。”
“嗯。”
从始至终任修慎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跟在后边。
沈津又问,
“任师兄可也是来观摩阵法?想必是阵法一道的才俊。”
这人起初看着还行,问来问去,柏垂阑听得烦,
“这是我弟子,他不修阵法。”
于是沈津只问任修慎,
“敢问任师兄修的是什么?”
果然任修慎面不改色,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侧头,平静看向沈津,
“不敢,有伤在身,修不得。”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大约是看出任修慎的冷淡,沈津不再继续,三人这才安静一遭。
需要布置阵法的场地并不是什么宽大的所在,盖因无法全部囊括,于是干脆选一个方位布置核心阵法作为阵眼,以此延伸,由其他人继续布置,层层环绕,直至笼罩几乎所有地方。
这确实是个大工程,前来的阵修大部分来自北灵宗。
事实上,当这项提议被通过,北灵宗立刻有人前来查勘,确实发现可行,才带走阵法开始在明霞宗探查准备布置的一切事项。
包括设定一个核心映射四周的构想也是由北灵宗那位穆贺长老提出的。
北灵宗阵修太多,又排外,起初对于柏垂阑的缚魔阵不屑一顾,接触之后才发现精妙。
虽然可用,可行,却无疑是将北灵宗的名声踩在脚底,反对的人不可谓不多。
同样是由颇具威望的穆贺长老力压众议,决定了这件事。
与千宗大会相关的一切事由处理效率之高,北灵宗负责此事的众人都去明霞宗考察一遍又一遍,材料地点方案准备了个周全,那头柏垂阑还在闭关不知道消息。
最开始北灵宗阵修邀请柏垂阑,只是因为他是阵法的研发者,存在几分客气。
可越往后越发现问题,虽然有现成的缚魔阵参考,却始终无法达到那种效果,甚至根本无法互相联合成一个大循环。
这样的变故也是令催促真带上了急切,得知柏垂阑居然在这时候还在闭关,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这人恃才傲物刻意迁延。
臧云解释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北灵宗派人来寻,也见不到柏垂阑本人。
如果是旁人在这样着急的时候闭关有所耽搁,臧云可能派人去强行破门中断了,但是这是柏垂阑,不能用那样的方法。
在大多数时候,即便已经当上掌门,臧云仍对他存有纵容与尊重。
就因为这样的背景,柏垂阑的大名几乎响彻了明霞宗。
但当沈津引着人一路上介绍时,大部分人却大跌眼镜。
“这么年轻?”
旁人的窃窃私语还是很清晰,于是途中沈津嘴上恭维了一句,
“柏长老看着太过年轻,师叔他们都认错了,没想到居然能有这样的造......”
话还没说完,柏垂阑突然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柏长老,你笑什么?”沈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呵,你让我想到之前一个朋友。”柏垂阑眉眼弯弯,笑颜璀璨,仿佛在讲笑话,
“人家夸他长得年轻,却没想到夸到牛蹄子上,他当时就骂,‘我年轻?我的岁数能当你爹!’”
惟妙惟肖模仿一番,也不知道柏垂阑是在含沙射影沈津,还是当真因此事笑得不亦乐乎。
但颜色明艳,沈津也仿佛听不出来似的,笑着应道,
“万幸万幸,那位前辈不在这里,不然遭骂的就是我了。”
两人在这说笑,唯有任修慎眉眼压得更低,默默垂首看路。
今天这路,尤为漫长啊。
好不容易快到那地儿,三人周围人声渐多,突然前方闪过一人。
“陈师叔?”
这人一身玄青,面色也只比服色轻些,开门见山,
“柏垂阑,上次你答应了我,怎么之后又不来?”
陈非弃气质孤冷,为人却赤城,只是一切以修炼为先。
柏垂阑只看出来寡语木讷和呆板老实。
“那时候我有事。”
他解释虽淡虽浅,陈非弃却会信,认真凝视他的双眼道,
“今日也行,我带你去见穆贺长老。”
“不必了,沈津,走吧。”
“沈津,你走。”
两人一前一后,言语紧切。
任修慎侧目。沈津惊奇问道,
“你们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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