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让捧着那盒冰凉精致的芒果慕斯,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脸上的热度久久不散,蒋衪和那句“缓解神经紧张”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细小的钩子,挠得他心慌意乱。
他……他看出来了?看出自己因为他的存在而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
这个认知让姜让更加无地自容。他几乎能想象到蒋衪和内心是如何嘲笑他的胆小和失态。
可是……他低头看着手里那盒看起来就很好吃、与幼儿园画风格格不入的甜点。这又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属于蒋衪和式的关心?
后一个念头让姜让的心跳漏了一拍。
午休时间有限,孩子们都睡下了,活动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姜让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虽然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但存在感依旧强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着那盒慕斯,走到自己的小办公桌前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股清甜的芒果香混合着奶香弥漫开来。金色的镜面光滑如丝,点缀着的金箔和薄荷芽显得格外精致。
他用附带的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口感细腻丝滑,甜度恰到好处,芒果的芬芳瞬间在味蕾上绽放。确实很好吃。比他偶尔犒劳自己时买的普通蛋糕店出品要好吃太多。
他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他吃得专注,暂时忘记了身后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终于放松下来、品尝到美味的小动物。
蒋衪和用眼角的余光,将姜让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着对方从最初的僵硬,到小心翼翼品尝,再到微微眯起眼、嘴角无意识翘起的满足样子,他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放松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看来,口味没错。
这个念头闪过,带着点莫名的得意。
下午的时光,似乎因为那块慕斯,变得不那么难熬了。姜让虽然依旧不敢与蒋衪和对视,但那种极致的紧张感缓解了不少。他甚至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带着孩子们进行下午的活动。
蒋衪和也安分了许多,没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目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审视和距离感,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放学时分,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瞬间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幕。
“哎呀!下雨了!”
“我没带伞!”
“妈妈什么时候来呀?”
孩子们挤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家长们陆续赶来,接走自己的孩子。
姜让站在门口,送走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孩子,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轻轻叹了口气。他今天早上出门时天气还好,根本没想过带伞。
生活老师也收拾好东西,跟他打了声招呼,撑着伞冲进了雨里。
活动室里,只剩下他和依旧靠在角落,似乎并不着急离开的蒋衪和。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姜让看着蒋衪和,张了张嘴,想说“蒋先生你先走吧,我再等等”,却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蒋衪和也看着他,目光在他因为潮湿空气而显得更加柔软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没带伞?”他问,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姜让点了点头,有些窘迫。
蒋衪和看了一眼门外的大雨,然后目光重新落回姜让身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开车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用了一种听起来更像是“顺便”的口吻:
“顺路送你。”
姜让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不、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等等就好,或者……或者跑回去也行。”
“跑回去?”蒋衪和挑眉,视线扫过姜让身上那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米色针织衫,“然后明天请假,让那群小祖宗失去他们‘最亲切’的老师?”
他的话里带着点惯有的嘲讽,但不知怎的,姜让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我……”姜让还想拒绝。
“地址。”蒋衪和已经拿出了手机,解锁,打开了导航界面,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或者你想继续在这里进行‘雨中即景’的观察?”
他的态度很强硬,甚至有点霸道,完全不给姜让拒绝的余地。
姜让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又看看蒋衪和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的脸,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小声报出了自己的住址。
蒋衪和在手机上输入地址,然后收起手机,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看起来设计感十足、同样价格不菲的长柄伞,撑开,率先走进了雨幕中,然后侧过头,看向还站在门口踌躇的姜让:
“还不走?”
雨声哗啦,他的声音混在其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入姜让耳中。
姜让看着雨幕中那个撑着黑伞、身姿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小跑着钻进了蒋衪和的伞下。
伞下的空间并不算宽敞,两人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姜让能闻到蒋衪和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冷冽香根草的气息,与他周围甜腻的幼儿园空气截然不同。
他紧张地缩着肩膀,尽量拉开一点距离,生怕自己的衣服蹭到对方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灰色卫衣。
蒋衪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伞柄的手,几不可察地往姜让那边偏了偏。
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声响。两人沉默地走向停在街对面的那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却难掩奢华的轿车。
这一段不长的路,姜让却觉得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颊也因为这过近的距离而微微发烫。
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蒋衪和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乱成一团。
而蒋衪和目视前方,感受着身边人细微的紧张和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幼儿园的干净气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极淡的满足。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将外界的一切都模糊成灰蒙蒙的一片。车内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安静,干燥,弥漫着一种蒋衪和身上独有的、冷冽又高级的香氛味道。
姜让几乎是踮着脚尖坐进副驾驶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身上沾染的雨水或者幼儿园的气息玷污了这纤尘不染的、充满未来感的内饰。他拘谨地系好安全带,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身体紧绷,视线牢牢锁定着窗外模糊的街景,不敢乱看。
蒋衪和熟练地启动引擎,平稳地驶入雨幕中的车流。车载音响原本连接着他的手机,在他点火瞬间自动播放起一首节奏强劲、充满工业感的电子乐。这音乐与他的人和车都无比契合,但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姜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重低音吓了一跳,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但依旧固执地看着窗外。
蒋衪和瞥了他一眼,看到对方那副正襟危坐、仿佛在接受审讯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在中控屏上随意点了几下。
躁动的电子乐戛然而止,车内瞬间被窗外的雨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填满。
这突兀的安静让姜让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蒋衪和一眼,恰好对上对方扫过来的视线。
“太吵。”蒋衪和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给了两个字作为解释,仿佛刚才那个体贴的举动与他无关。
姜让讷讷地“哦”了一声,转回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微澜。他……是顾及自己的感受吗?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迅速被雨水模糊的视野。
或许是这密闭的空间让人放松,或许是窗外连绵的雨声带有某种催眠的魔力,又或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情绪起伏实在疲惫,姜让紧绷的神经,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一点点、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他依旧看着窗外,但眼神不再那么聚焦,放空地看着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车窗上凝结着细小的水汽,将他侧脸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蒋衪和虽然目视前方,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身旁这个安静得过分的“蘑菇”身上。他能感觉到姜让身体的僵硬感在慢慢消退,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在一个红灯前,蒋衪和缓缓停下车,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侧过头,打量姜让。
没有了在幼儿园时时刻需要应对孩子们的紧绷,也没有了面对他时的惊慌失措,此刻的姜让,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鼻尖小巧,嘴唇微微抿着,看起来异常温顺。
他的针织衫领口松软,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双手依旧放在膝盖上,但手指已经不再紧紧攥着,而是自然地交叠,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健康的淡粉色。蒋衪和的目光落在那只贴着小白兔创可贴的手指上,停留了几秒。
他好像……也没那么怕我了?
这个认知让蒋衪和心里掠过一丝奇异的满足感。
他甚至注意到,姜让的嘴角无意识地微微向上弯着一个极小的弧度,像是在为什么事情感到安心。是因为脱离了有他在的幼儿园环境?还是因为此刻这个相对“安全”的独处空间?
蒋衪和不得而知。
但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看到姜让这副放松的、甚至带着点懵懂的样子。相反,这种毫无防备的松弛感,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直接地触动了他心底某根柔软的弦。
绿灯亮起。
蒋衪和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动作下意识地比之前更加平稳轻柔。
雨还在下,车厢内依旧安静,但某种无声的、微妙的东西,似乎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发酵。
姜让依旧看着窗外,似乎并未察觉身旁那道深沉的目光。但他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轻轻摩挲着那张小兔子创可贴的边缘。
而蒋衪和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微微用力,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这段因暴雨而起的“顺风车”,似乎正驶向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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