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可贴事件后,活动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粘稠。
蒋衪和依旧固守在他的角落,但那份刻意营造的疏离感下,涌动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暗流。他不再试图去分析什么“亲和力方法论”,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那番愚蠢又冲动的行为,以及姜让接过创可贴时,那绯红的耳根和细若蚊蚋的“谢谢”。
见鬼。他在心里低咒。这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
姜让则更加小心翼翼。他将小兔子创可贴妥帖地贴在指腹后,几乎不敢再往蒋衪和的方向看。蒋衪和刚才的举动,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只是微澜的心湖,掀起了巨大的、让他不知所措的浪花。那种带着强硬意味的关心,与他认知中那个高冷、毒舌、与自己处于两个世界的潮牌主理人形象,产生了剧烈的割裂感。
他只能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放学前的最后环节,是给孩子们整理衣物和书包。活动室里有些忙乱,孩子们像一群归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等着家长来接。
姜让正弯腰帮一个小朋友拉上外套的拉链,可能是因为动作幅度稍大,也可能是因为心神不宁,他鼻梁上那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倏地滑落了下来,堪堪挂在鼻尖,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啊……”姜让下意识地低呼一声,手里还抓着小朋友的外套拉链,一时间腾不出手去扶。
就在眼镜即将坠落的瞬间,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地从旁伸了过来,精准地、轻柔地托住了下滑的眼镜架,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它往上推回了姜让挺秀的鼻梁上。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是蒋衪和。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那个安全的角落,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姜让身侧。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姜让的鼻梁皮肤,带着一丝微凉的体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蒋衪和的、带着点冷冽气息的触感。
那触碰极其短暂,仿佛只是蝴蝶翅膀的轻轻一掠。
时间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姜让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尖残留的微凉,以及眼镜腿重新压住耳后带来的细微压力。他的视野因为眼镜被扶正而瞬间清晰,蒋衪和那张近在咫尺的、没什么表情却轮廓分明的脸,猛地撞入他的瞳孔。
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蒋衪和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总是带着点审视和漫不经心意味的眼睛里,此刻似乎掠过了一丝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专注。
周围的喧闹声、孩子的嬉笑声、家长在门口的呼唤声……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潮水般退去。姜让的感官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过于有冲击力的脸,鼻梁上残留的微凉触感,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骤然失控、擂鼓般轰鸣的心跳声。
“咚、咚、咚——”
震耳欲聋,无所遁形。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绯红,并且这红色还在不断蔓延,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颈,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蒸笼里。
蒋衪和也愣住了。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看到眼镜滑落的瞬间,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直到指尖传来对方皮肤温热的触感,直到他看到姜让因为他的靠近而瞬间瞪大的、带着水汽的眸子,和那迅速蔓延开的、惊人的红晕……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那细微的触感却顽固地残留着。
他看着姜让这副样子——眼镜歪歪地架在红透的脸上,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鹿,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爱。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理直气壮。
可爱得要命。
蒋衪和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又酸又麻。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冲动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再做点什么,比如伸手捏一捏那红得滴血的耳垂,看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软。
但他克制住了。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姜让一眼,将那副惊慌失措、面红耳赤的样子牢牢刻进脑海里,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再次大步流星地走回他的角落。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仓促和落荒而逃的意味。
姜让还僵在原地,直到被帮忙拉拉链的小朋友扯了扯衣角,才猛地回过神。他手忙脚乱地扶正其实已经被蒋衪和扶正的眼镜,指尖碰到鼻梁时,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抹微凉的余温。
脸上的热度丝毫未退,心跳依旧狂乱。
而角落里的蒋衪和,背对着活动室,看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抬手按住了自己依旧有些失序的心跳,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蒋衪和,你好像真的不太对劲了。
那天之后,蒋衪和请了三天假。
名义上是店里季度新品发布在即,需要他亲自坐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和厘清自己那完全脱轨的情绪。
坐在冷色调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线条凌厉的设计图,他的脑海里却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姜让面红耳赤、眼镜歪斜的慌乱模样,以及自己那失控的心跳。那种感觉,陌生又强烈,让他烦躁,却又隐隐期待。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甚至连周锐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旁敲侧击地问:“衪和,你最近是不是在幼儿园被哪个小祖宗欺负出心理阴影了?怎么整天魂不守舍的?”
蒋衪和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第四天早上,蒋衪和站在衣帽间里,面对着一排排精心搭配的潮服,第一次产生了选择困难症。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些过于扎眼、可能让姜让紧张的颜色和元素,手指在一件件衣服上划过,最终,鬼使神差地挑了一件相对“低调”的深灰色卫衣和黑色工装裤,甚至连脖子上惯常戴的金属项链也取了下来。
看着镜子里难得一身“朴素”的自己,蒋衪和眉头紧锁。
真是疯了。他再次在心里唾弃自己。
当他再次出现在彩虹幼教中心门口时,心情比第一次来时还要复杂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活动室里,姜让正背对着门口,带着孩子们做早操。依旧是那套幼稚的“太阳公公咪咪笑”之类的动作,他做得认真,背影看起来单薄又专注。
蒋衪和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眼尖的孩子已经叫了起来:“大哥哥回来啦!”
姜让的动作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当他的视线与蒋衪和在空气中相撞时,那张白皙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一路红到了脖子根,连做早操时都没这么红润过。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仿佛要确认它是否牢固,眼神躲闪着,不敢与蒋衪和对视,慌乱地低下头,声音细弱地对着孩子们说:“……继、继续,小手臂摆起来……”
蒋衪和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心底那点因为几天未见而产生的陌生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想要逗弄他的冲动,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安心。
他依旧走到那个熟悉的角落,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靠着。他放下背包,沉默地观察着,目光比以前更加直接,也更加专注。
姜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他紧张得同手同脚了好几次,纠正孩子动作时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一整个上午,他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仿佛一只随时准备炸毛的猫。
午休时间到了。孩子们在生活老师的带领下,陆续进入睡眠室。姜让终于得以喘口气,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到教室的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蒋衪和的方向,小口小口地喝着,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蒋衪和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他因为喝水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眼神暗了暗。
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脚步声在安静下来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姜让握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收紧,身体再次僵硬起来。
蒋衪和在他身后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姜让感受到他的气息。
“姜老师。”蒋衪和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嗯?”姜让不敢回头,声音闷闷的。
一阵细微的塑料盒摩擦声响起。
姜让感觉到,一个冰凉方正的东西,被轻轻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塞到了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没有拿杯子的手里。
他下意识地低头。
那是一个设计极其精致、质感很好的透明塑料盒,里面装着一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甜点——顶层是光滑亮泽的芒果镜面,点缀着可食用金箔和嫩绿的薄荷芽。
与他平时给孩子们烤的、形状质朴的小熊饼干,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这……?”姜让愕然,终于回过头,看向蒋衪和。
蒋衪和却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语气是一贯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平淡,甚至带着点刻意的随意:
“店里新品试吃,多了一份。”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视线依旧没有看姜让:
“糖分有助于缓解神经紧张。”
说完,他甚至不给姜让反应和拒绝的时间,直接转身,又走回了他的角落,拿出手机,假装在处理事务,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姜让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盒冰凉精致的芒果慕斯,看着蒋衪和刻意回避的背影,再回味着那句意有所指的“缓解神经紧张”……
脸,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轰然烧了起来。
这一次,除了慌乱和羞涩,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甜丝丝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比手里这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慕斯,还要甜上几分。
而角落里的蒋衪和,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姜让并没有立刻把慕斯丢掉,而是低着头,耳根通红地捧着那个盒子,心里那点莫名的忐忑,才终于缓缓落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手机黑屏上映出的、自己那张似乎柔和了少许的脸,无声地磨了磨后槽牙。
蒋衪和,你找借口的水平,真是烂透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