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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七章 深 渊(续8)

小雪,香港的天空被一股阴云占据。这股不厚不薄的阴云,领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让气温骤降到十度以下,让整个港九半岛一步入冬。

每个香港市民都对今年的入冬如此之早,感到惊愕和不解——即便天文台一再告知大家,这只是气候上的一次意外而已。

同样感到意外和不解的,还有刚刚走进位于港岛南区浅水湾一桩带私家花园和泳池的三层别墅的阿华。

阿华的意外在于这桩别墅的面积之巨大,装潢之豪华,设施之先进;而不解的是,为何别墅的主人要把和自己的见面放在这里。

在中环找个私人俱乐部见面不好吗?何必让我跑这一趟。阿华看着会客厅里满眼的进口黄花梨家私和佳士得拍卖来的艺术品,内心极度自卑和彷徨。他粗粗估算了一下,光这会客厅里的家私和艺术品,价值就要一千万以上——一千万,足够买下他旗下鹏达公司在西海新区开发的一线海景楼盘的顶层楼王;而且不是一套,而是整整三套。

在资本主义的顶级奢华面前,内地富豪的顶级资产象征就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样,尚未睁开眼见过世面。

正当阿华盯着一件客厅墙上的一副欧洲表现主义的绘画出神时,身穿乳白色意大利定制羊毛衫和来自法国爱马仕啡色长裤的别墅主人就悄然来到阿华的身后。

主人看着一身正装的阿华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这幅油画,脸上不禁露出莞尔一笑。

“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你拿回鹏城的家里挂起来。”主人拍了拍阿华的肩膀。

“海哥,哎,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你来了,真不好意思哈。”肩膀被拍的阿华,转头看见陈仕海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下子就喜从惊来。

阿华有些拘谨地搓着手,他看着一脸微笑的陈仕海,又看着周围一圈名贵的家私摆设,一时间有种无法适从的感觉。

“坐下吧,来坐下。”陈仕海倒是大方干脆,他直接拉起阿华的手臂,把他拖到一张由黄花梨木和意大利真皮打造的灰色沙发前,示意阿华坐下。

阿华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臀部,生怕把陈仕海的心头好给压褶。坐到沙发上的阿华,此时才发现,这个会客厅在别墅的二楼,自己正侧对着客厅的一大片落地玻璃,而玻璃的外面,正是港岛南部的海上风景。

阿华看着窗外的风景,他依稀记起了汕城滨海新区的海岸线。眼前的这一片海蓝,和家乡的那一片海蓝,竟然如此形似,如此神像。

“怎样,我这里的风景不错吧。”坐在阿华对面的陈仕海,打开了桌上的一盒雪茄。他拿出其中一根雪茄,剪好后用火柴点燃,然后递给阿华。

阿华用双手接过这根来自哈瓦那的雪茄,然后慢慢吸起来。阿华并不喜欢雪茄这个复杂的玩意,但既然是陈仕海亲自给自己点上的,自然是无法拒绝。

“海哥,你这个别墅真大,真豪华啊。”阿华找不到更多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别墅的独特。在阿华的审美观看来,别墅就是要大,要豪华。

郑庆华,你本质上还是一个农民。怎么舒服怎么穿,怎么合口怎么吃饭;你没有自己的审美和艺术个性。面对从不懂得打扮和包装的阿华,蔡家莹总是如此这般的揶揄他。

舒服,难道不可以是一种艺术?面对蔡家莹这方面的嘲讽,阿华总是不屑一顾。

“你不知道,我刚刚把别墅买下来的时候,她的情况有多糟糕。这里面到处都是垃圾和建筑废弃物,我是花了三个月才把这里给收拾好。上一任房东是一个国际炒家,他趁着**时期低价把这里买下来。这不,去年发生金融危机,这个房东就出现资金短缺,就把这房子打七折卖了套现。刚好我的一个朋友就住在这附近,知道后就问我要不要买;我来看了一次以后,就直接买下来了。当时那个房东出价一亿三千万,我还价两轮,最后是一亿一千三百万成交。算上花园和泳池的面积,这里总共一千一百多平方,价钱还是很划算的。”言语中,陈仕海对于自己的投资眼光感到骄傲。

“后来,我又花了两千一百万装修和买家具。全屋都是进口的名牌货,连外面的铁艺大门也是从泰国进口的。喏,你刚才看的那幅画,是我在佳士得拍来的,花了一百二十多万港币。”没等阿华反应过来,陈仕海又开始炫耀别墅里的陈设。

一亿一千三百万,再加两千一百万,这加起来就是一亿三千多万啊。盘算着这别墅的花费,阿华的内心始终惊涛滚滚,骇浪不断。

“海哥,论真实力还是你厉害啊。所有人都知道,能在浅水湾买别墅的,那才是有实力的大老板。”阿华一时无语,他除了敬佩,还夹杂着自卑。

和陈仕海的大别墅比起来,自己的房快连猪圈都算不上了。

“哪有什么实力啊,说实话,我不过是看着价钱合适才买下来的。就这样,我还欠着银行八千万的房贷呢,哈哈。不瞒你说,阿华,整个浅水湾,就我这一带的别墅是最不值钱的。值钱的地方,都在上面。”陈仕海说完,举起手指头指了指上面。

上面,就是山顶。风光无限好,一览众山小。港岛的顶级物业从来都不会是在半山腰或者山脚下。陈仕海深知,自己的斤两还够不上大鳄们的一顿晚饭。

阿华没有回应,毕竟来到这里,自己就自动降级成一个未经场面的乡巴佬。陈仕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我刚刚说的那个朋友,是北京来的一个官家子弟。他现在和香港商界的大佬们可谓是称兄道弟,混得是风生水起。他现在的家,就在这上面。一千八百平的大别墅,现在市值快五个亿港币。”陈仕海炫耀完自己的别墅,又开始炫耀自己的交际圈。

阿华听着,甚是难受。自己付出血汗换来的财富,抵不过人家的一间房子。这个不怎么公平的世界,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了港岛南区的山顶上。

这是命,你认或不认,它都是命。

“海哥,你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住在香港了?应该不怎么回去内地了吧。”阿华虽然内心苦涩,但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

“是啊,移民办好了,我就常住在这里了。这里的空气,比鹏城好多了。虽然鹏城的空气在国内也算很好了,但和香港一比,还是差了不少。还有,这边的教育也比内地的教育好多了,为了孩子读书着想,到香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考大学不怎么困难吧。”陈仕海手里夹着雪茄,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南海。

“还是你眼光好啊,想着这么长远。”阿华只好跟着附和。现在的陈仕海,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懂得赚差价的中间商。如果说阿华的事业轨迹是鱼跃龙门,那么陈仕海之前的事业轨迹就是龙游浅海;到了现在,陈仕海这条大龙才刚刚找到属于自己的大海。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阿华。”陈仕海说着,愈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有像你这样的人物才分得清远近,我这种小生意人,每天能够多赚一点算一点,哈哈。”面对陈仕海的哲思,阿华只得应付了事。

“阿华,其实你是被你自己耽误的。”陈仕海突然又口出哲言。

“我?耽误自己?”阿华快差不多摸不到自己的脑袋。

“嗯,自己耽误自己。”陈仕海有些自言自语。

阿华不敢回话,因为他不懂怎么应付陈仕海这种思想上的癫狂。

话音刚落,陈仕海也没等阿华反应过来,就立即起身拉着阿华往别墅天台的方向走去。爬过一层欧式风格装修的楼梯,两人终于来到这桩别墅的天台——这是一个被陈仕海设计改造成高尔夫果岭的屋顶,上面铺满了刚刚养好的人工草皮,看起来十分养眼。

“哇,海哥,在天台搞高尔夫,真是豪气啊。”看着屋顶那两百多平的高尔夫果岭,阿华的内心瞬时再被攻陷一次。

“哎,都是设计师安排的。原本我想着搞成一个喝茶的地方,但香港的设计啊,就是要走高端化,非得给我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说了,这是香港一种流行的装修方式,把天台改成小果岭,一来方便自己挥挥杆,二来也算一个小型的会客社交场地。一举两得嘛,总比喝茶要丰富多了。”陈仕海双手抱胸,眼里闪烁着无比自傲的光芒。

“一国两制,一举两得,哈哈。”阿华这句话,确实有些应景。

“嘿,你这话我爱听。有高度,有深度。”阿华的这句妙语很对陈仕海的胃口。

“哎,我乡巴佬一个,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海哥,你多包涵了。”阿华双手作揖,脸上的笑容倒是自在了许多。

“你啊,别在我面前装了。多少年了,你的嘴巴都是这么甜、这么圆。我就在想,你阿华是不是天天都吃汤圆啊,嘴巴又甜又圆的,哈哈。”对阿华一贯的巧言令色,陈仕海并不感到奇怪和突兀。

“海哥,老实话,这十几年来,在你的带领下,做了那么大的生意,见了这么多领导和大老板。我要是不想进步也很难啊,你说是不是嘛。”阿华顺着陈仕海的高昂情绪,继续着自己的巧言令色。

“哈哈,你就继续拍我的马屁吧。”陈仕海笑哈哈地扬了扬手,然后又带着阿华走到了天台的女儿墙边。

两个不同世界的男人,此时站在同一处的高度,看着同一样的蓝海。干燥而冷冽的风从北面吹来,风里夹着一丝海边特有的腥味,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捂住自己的鼻子。

“阿华,你今天运气不好。往日这里天气好的时候啊,还可以看到海豚。嘿。”陈仕海指了指海的远处,笑着说道。

“这片大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阿华也期望自己能够碰到运气,看见自己想象种的那一群海豚。

“有没有兴趣在这里买一套别墅?”陈仕海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那里有这个福气啊,海哥。”阿华没有用没钱这个由头来搪塞陈仕海。

“什么福气不福气啊,你这个大老板也应该学会享受享受。不说其他的,起码孩子在这边受教育,要比内地强很多。”陈仕海似乎是认真地问询阿华。

“算啦,鹏城就挺好的。海哥,我这种乡下佬,能跑到特区赚钱就已经自足了。”阿华一脸笑嘻。他没告诉陈仕海,蔡家莹其实早就办了香港的移民。

几年前,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蔡家莹就鼓动阿华给她办理了移民。夫妇俩以蔡家莹的名义在香港买了两处物业,但颇有被市场行情高处接盘的意味,从去年的金融危机到现在,这两处物业已经跌了四成。

四成,那可是两千万的损失。阿华对此咬牙切齿。

“你不能这么想。即便你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起码也应该给老婆孩子考虑考虑。”陈仕海不知其中的内情,依然天真地教育着心机重重的阿华。

“对了,说到你老婆,你回去替我谢谢她一声。上个月我亚莉姑妈生病,是她一直在病房跑前跑后帮忙照顾的。你老婆也真够细心负责的,连稀饭也要自己亲自煮好带过去病房给我姑妈。我姑妈出院以后一直在夸她,说得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感到惭愧啊。”陈仕海没等阿华回应,就立即夸了蔡家莹一把。

“海哥,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呢。亚莉阿姨和我住的小区也近,我老婆多做一些也是应当应分的。你还别说,亚莉阿姨最喜欢我老婆做的家乡小吃,说是在鹏城,很难吃到这么正宗的老家小吃了。”阿华对于陈亚莉这位贵人,也是多有照顾。

在陈氏家族里,陈亚莉虽然官职不高,但家庭地位超然;阿华之所以能够攀上陈仕海这根高枝,全靠陈亚莉的极力推荐。

“别说鹏城了,就是在香港,也很难吃到正宗的胶己人菜品啊。什么东方宝地啊、潮江啊之类,味道完全不正。”陈仕海虽然是北方人氏出身,但早就被本地的口味给征服。

“哈哈,我知道鹏城有几家老乡开的饭店合你胃口。你要是有时间回来鹏城了,我就带你去试一试。你喜欢打冷,对不对?还有鱼饭和生腌,对不对?”阿华一想到家乡的美食,口水都溢到嘴角边。

“都喜欢,来者不拒啊。”陈仕海也是笑不拢嘴。

谈论美食,也是国人拉近彼此关系的极佳话题。毕竟,民以食为天,是天道。

“海哥,所以,有时间还是多回来内地看看吧。”阿华无心无意地感慨了一句。

“我下周就要回去一趟。”陈仕海直截了当地接过了这个话。

“哦,回来鹏城吗?下周什么时候,我去接你?”阿华内心突然咯噔一下,毕竟刚刚的话头也只是话头而已。

“不,我不回鹏城。我去一趟成都和重庆。”陈仕海望着眼前的一片蓝海,若有所思。

阿华不敢多问,他深知陈仕海的性子。要是陈仕海愿意和你说,他是自然会告诉你;要是他不愿说,多问自会惹起他的不快。

“我刚才和你提起那个住在附近的朋友,他带我去的。”陈仕海继续说道。

阿华没有接话,他知道,陈仕海既然说开了,问了也属于白问。现在的他,做好一个聆听者即可。

“我那个朋友,是正儿八经的北京人;他家里嘛,三代为官,关系通天的那种。”陈仕海用手指了指天上。

阿华只是静静地看着陈仕海,嘴角抿着,点点头。

“阿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陈仕海话锋一转。

“嗯。”阿华知道,这是谈正事的开始。

“老郝走的时候,你给他一千五百万?”陈仕海用眼角偷偷地瞥了阿华一眼,然后继续装作远眺大海。

“是啊,他和我对账,最后我说,他那份只剩一千五百万。”在陈仕海面前,阿华可不敢随便撒谎。

“这老小子跑到澳洲之前,约了我在九龙见面。他对着我发牢骚,说你不老实,坑了他四五千万。”陈仕海口气轻飘,彷佛自己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要是按照郝哥的算法,鹏达公司的现金都要抽掉给他。公司不用三个月就倒台了。”阿华言下之意在于提醒陈仕海,鹏达公司你可是有一份。

“这个我清楚。”陈仕海摆摆手,示意阿华可以不用提醒自己是鹏达的股东这件事。

“海哥,郝哥这几年,对鹏达根本就是拖后腿。他和他老婆,每年起码从鹏达挖走一千多万;每年的分红,他有那一次满意的?要不是你大度,鹏达早就散伙了。”阿华继续强调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个我也清楚,你不必多说。”陈仕海语气平和,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海哥,其实,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对郝哥的。”阿华有些心急,想着撇开干系。

“阿华,你没做错。虽然,虽然看起来是有些伤了和气和面子,但都过去了。”陈仕海转头,对着阿华绽出一个微笑。

“但是那天,老郝说他手里有我们的账本。他说,以后他要是在澳洲落难了,我们还要帮他一把。”陈仕海依然淡定自若。

账本?阿华内心犹如被泼了冰水,瞬间冷汗从后背渗出。

“海哥,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阿华装作镇定,他把目光投向大海,用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没事了,那本账,后来我找人给要回来了。老郝啊,这个人,也是有些不地道。”陈仕海依然处之泰然。

陈仕海的这份镇定自若,让阿华更加心慌意乱。冷汗,已经从后背蔓延到额头上;阿华迅速用手将额头抹了一把。

陈仕海拿到账本?这就是暗示阿华,把柄已经被他陈仕海牢牢抓起;从今开始,陈仕海依然掌控着阿华的一切富贵,包括生死。

那么,老郝在哪?去澳洲了?还是人间蒸发了?此时的阿华不停地审问自己,他绝无想到,陈仕海居然如此的老辣城府。

“郝哥他,确实有些不地道。没想到啊,他豪杰一个,居然也如此收场。”阿华想到郝总的下场,开始体会到什么是兔死狗烹。

“什么收场?人家去澳洲了。还是我在澳洲的朋友帮忙给他安置的。我和老郝说了,他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就行。他这个人啊,就是内心太贪了;酒色财气,他每一个都想要;这个世界上,哪有这样齐全齐美的好事。他出事,就是他老婆跑去告官的。你说这个老小子,临了临了,败给自家的娘们,哎。”陈仕海两手一摊,口气中居然带着戏谑。

阿华没有接话,郝总去了澳洲,但过程都是陈仕海一手操办。想来,郝总过的也是一种被幽禁的日子吧。即便是生活无忧,但内心的自由一定被拘禁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想到这一层,阿华很想打一个寒颤。但转头看着这个场面,就努力地按下自己内心最后的挣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片大海,一时间眼睛开始恍惚起来;他总觉得眼前的这片大海就是老家村庄旁的那一个,那片大海却是童年时代阿华快乐的源泉。恍惚之间,阿华有种纵身一跳的**,他希望自己能够一步登天般地跳进眼前这片大海,然后顺着潮水褪去的方向,游回自己的老家。

老家,那是自己内心最柔软、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过来吧,到那边坐下。”陈仕海瞥了一眼正在恍惚的阿华,嘴角露出不为人察觉的诡笑。他又开始拉着阿华,走到天台的另一边。这一边,恰恰对着港岛的半山腰。和海的那一片不同,这边的景色却是一片在阴天底下看起来阴阴沉沉的林子。

“你也不要为他感到可惜遗憾,站在公司的角度看,你没做错什么。这点我还是很赞同你的做法。不过呢,老郝的事情给我一个提醒,也是给你一个提醒。这段时间我反复想了很久,同时咨询了香港一些商界行家和大佬们,他们呢,也给我了一个新的思路。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把这些事都抖搂出来和你谈谈。关于鹏达的事情,也是关于我们未来合作的事情。”陈仕海自己拉了一把泰国制的藤椅坐下,顺便开启正式的相谈。

阿华继续保持沉默,现在的他,唯有摸清了陈仕海的思路后,方能进退。

“阿华,我们两个现在在鹏达的股份大概值多少钱,你有没有估算过?”陈仕海刚刚坐下,就从裤袋里掏出香烟,顺手丢给阿华一支。

“扣除负债,我们两个的净资产和股份,大概值四个亿多一些。海哥你占六成,我占四成。”阿华拿起烟,闷头就是开抽。

“搞了这么多年,我的股份才值两栋别墅的价。嘿,真是瞎忙了。”陈仕海带着一种轻蔑的笑,看着阿华那张神情窘迫的脸。

阿华没敢回应,有的话他不敢说出口。这些年,陈仕海虽然大度,但也在鹏达拿走了不下七千万的分红;顺便每年还给自己的开销报销了小一千万。

原来,这些钱,都不算钱。阿华再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鹏达现在一年的营收有多少?毛利大概有几成?”陈仕海继续追问。

“这两年的营收都在三十亿左右。毛利嘛,不到两成,差了一些。”阿华对鹏达的账目还是了如指掌的。

“我们的市场主要还是在西海新区,鹏城其他地区都没什么斩获吧。”陈仕海看了一眼山上的树木,头也不回地轻描淡写。

“是的,大部分的收入都在西海新区。只有两个楼盘是从其他开发商那里接手过来,在鹏城市里。”阿华清楚,那两个楼盘也是得到陈仕海的首肯他才敢接手。

“这是第一个问题,阿华。”陈仕海伸出一个手指。

“还有,鹏达现在的负债情况如何?欠了银行多少钱了?”陈仕海的表情变得严肃。

“鹏达现在欠银行也有五个多亿了,还有欠担保公司和委托理财基金,两者算起来总共有十一亿吧。这些欠账,每年光利息和财务费用就要一亿了。”对于数目,阿华脱口而出。

“我们的土地储备还有多少?库存还有多少?”陈仕海也是财务上的行家。

“土地储备还有十五万平米,估值大概十三个亿。库存的话,开售未售的,有五个多亿的货值;在建未售的,有七个多亿的货值。”受到金融危机的波及,鹏达的业绩数据都没达到预期的高度。

“换句话说,其实以鹏达目前的状况,实际上的储备和库存,都只能应付未来两三年的营收了。对不?”陈仕海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

“嗯,如果只看目前的储备和库存的话,大概也只够两年的开发。但是年底西海新区还有一次集中拍地,我和新区管委会都谈妥了,这次我们要拿三块地,规划批准的用地面积总共十万平多一点。我想,这一是做公司未来发展的储备;二是以现在的行情,拿地的价钱也合适,多拿一些可以当作长期投资。”阿华没有光顾着应付陈仕海的追问,而是开讲自己的远景计划和成绩。

“嗯,你这个策略也可以。起码鹏达还能再凑合三四年。”陈仕海的口气虽然轻淡,但用凑合两字形容阿华的计划,显然已是不满。

阿华不敢再接话,毕竟他也听出了陈仕海的不忿。

“阿华,你觉得这地产生意是怎样的生意?”陈仕海又开始在思路上引领阿华。

“我记得海哥你曾经对我亲自说过,这地产就是一盘印钞机的生意。地产开工,印钞机就跟着开工。”阿华记性好,一下子就对答上来。

“你啊,学得快,但学得不精。”陈仕海欲言又止。

阿华刚抖起来的神气,一下子又被陈仕海给扑灭。

“我当时说的话,在当时是对的。但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阿华。”陈仕海转头对着阿华,又是一脸的微笑。

“这两年我们国家的经济,难啊。美国搞出来的金融危机,现在搞得全世界都是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未来怎样,这个道路要怎么走下去。阿华,你都不用看新闻,就看看鹏城有多少工厂关门,房价怎么半死不活,香港多少供楼的、炒股票的要去跳楼自杀,就知道整个大环境恶化到多么恶劣的地步。”陈仕海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眼睛依然眺望着远处半山腰里阴森的林子。

其实不用陈仕海提醒,阿华自然也是冷暖自知。这一年来,鹏达的销售不力,大环境就是最大的灰犀牛;现在,这只灰犀牛已经跑进了地产业的圈子,所有人都等着它随时把行业冲垮。至于自家的宏升,也面临同样的困境;宝江区的地产行业远不如西海新区成熟发达,当地的买家务实而精明,他们宁愿持币待购也不愿给地产行业火中取栗。

但阿华却毫无招架之力,他再怎么英明,也抵挡不过趋势。在历史的潮流面前,个人的力量要么顺势而为,要么逆势消亡;生或死之间,没有第三项可供选择。

历史不遂人愿,形势不等人急。

“海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撤?”被陈仕海一顿海侃,阿华顿时失了主意。

“不,不,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我们的第一个问题,鹏达的第一个问题。”陈仕海摇了摇手指头,然后回头看着阿华。

他的眼神,变得如同鹰鹫般锐利。面对这种刀刃般的眼神,阿华的内心波澜再起。

“阿华,你看啊。你的老乡,福城星海地产的王老板,人家现在把生意做得多大啊。人家不但有房地产,还有酒店、写字楼和大商超;而且,把地产这生意都做到全国了。我听说,星海地产现在在省内,省城、莞城等城市,还有国内的上海、武汉等地都拿下不少的地块。一旦拿地成功,都是成片成片的开发,现在,大家都说星海做得是造城的业务,不仅仅是建房子搞房地产这么简单了。”陈仕海抬头仰望着天空,眼里都是虔诚的模样。

“是啊,人家王老板魄力大、格局大。不过,我听说,他的星海地产欠了不少钱,银行的、民间的,风险还是有的。”阿华一边附和着陈仕海,一边又算起了账目。

“所以说,这就是你、我,还有鹏达的问题。第一个问题。”陈仕海转头盯着阿华,眼里又恢复了鹰鹫般的光芒。

阿华立即闭嘴,他知道,他刚才的回答是错误的。

“我一直说第一个问题,其实就是咱们的思想。我们的思维还是太落后了,跟不上人家,更跟不上形势的变化。你自己想想,都几年过去了,鹏达的业务都没一个巨大的跃升,来来去去就是在西海新区里打转。我不是说你不努力,也不是说我们的运作有问题,我是说,我们的战略出了问题。或者说,我们这几年,就没有明确的战略。前段时间,我整理了一下这几年我们业务的开展,基本就是跟着西海新区管委会的规划转。他们说那里要搞开发,我们就去搞开发;要我们开发什么,我们就开发什么。结果呢,导致我们这里一个楼盘,那里一个写字楼,但都不成体系,失去了整个行业生态。阿华你想想,这叫什么开发商啊,我们就是一个建筑商外加售楼部而已嘛。自己的大脑都没发育起来,整个公司的发展就不是什么顺势而为,而是行尸走肉罢了,走到哪里算到哪里。”陈仕海不参与鹏达的具体管理,所以对鹏达的自身弊端洞若观火。

想来,陈仕海看重鹏达公司或者阿华本人,并不仅仅是赚钱这么简单;又或者,想赚的也不仅仅是卖房的钱。

“海哥,你说的其实我也想过。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我们离开了西海新区就好像没了着力点一样,干什么都做不好。”阿华并不是没想过往区域外扩张,但总是力不从心,有所不逮。

“这就是鹏达的第一个问题,没有战略,把公司经营当成生意一样操作。”陈仕海拍了拍阿华的肩膀,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一些,虽然锐利感依旧。

“海哥说的是,我这个人啊,真是能力有限,跟不上时代了。”阿华有些愧疚,他低着头,连说话的声量都压低了一大半。

“你呢,擅于读懂人心,做生意搞贸易有优势。但是呢,这个开公司啊,还是和做生意不是一回事。开公司这种事情,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这么简单;它还需要管理,需要有战略。就像老话说的那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意思是,要学会用管理和程序来处理业务,学会利用信息和知识去建立自己的战略和规划。我们啊,不能到那里都是靠人情来做生意;现在整个国家的发展,都已经进入新的发展阶段了,老办法越来越行不通了。”陈仕海的战略眼界,确实值得阿华学习。

阿华的内心一直有些看不起读书人,但他眼前的局面,就是自己吃了没读书的亏。

“海哥,要不然我退下来吧,你找人代替我。”阿华见势不妙,准备以退为进。

“嘿,你啊,遇到问题就打退堂鼓了?”对于阿华的回应,陈仕海显得不屑一顾。

“不是,海哥,我真的希望鹏达能够好起来。但是,但是,我实在是能力有限。”阿华霎时觉得,要是自己能够拿回股份和分红,然后全身而退,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郝总的前车之鉴,开始在阿华的内心里发酵。原本蛰伏在心底的那份不安感,仿若掀翻了心头的封印,开始在内心四处造孽。

要是从此脱离陈仕海,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没了鹏达,阿华还有宏升这条退路。虽然,宏升的局面更加不济。

想到这番,阿华的眉头一直紧锁。他很想和陈仕海坦白自己的担忧,但又担忧,自己的坦白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担忧,甚至是生命上的威胁。

“你倒很会见机行事啊,阿华。要是老郝像你一样自知,可就好咯。”陈仕海轻轻地来了一句。

这轻轻的一句,让阿华的内心防线已经处于溃败的前夕。

“海哥,我,哎,真的是能力有限。”阿华现在担心,陈仕海会不会见机反攻倒算;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不要再多说了。我前段时间已经决定了,你继续带着鹏达往前进。管理上的问题,我会派人过去帮你解决;至于战略上的问题,我现在就和你谈一下。这其实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陈仕海没给阿华任何反驳的机会,他语气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

他要阿华留下,毕竟阿华再怎样,也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在忠诚面前,能力反而是退而求其次的条件。阿华起码是忠诚的,在陈仕海看来,至少目前就是如此。

“好的,海哥。”阿华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他想象当中的反攻倒算现在没有发生;起码,自己暂时不会像郝总一样被剥夺了自由。

“我现在说一下第二个问题。其实,这也是第一个问题的延伸。”陈仕海见阿华服软,也就稍稍放缓了口气。

“延伸?”阿华感到,自己今天像是一个刚上小学的学生,在见多识广的老师面前就如同未开化的原始人一般听着天书。

“鹏达的经营出现问题,和目前的大环境脱不了干系,这是我们都一致认同的。但实际上,现在上面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以后陆陆续续的政策,明里暗里,都会倾斜到房地产这个行业来。房地产,已经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经济支柱,倒不了,倒不得。这个你要先记住,房地产,国家是不会放手不管死活的。”陈仕海用手指着阿华的额头,他要阿华把这件事牢牢刻在脑子里。

“阿华,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时下的改革开放已经不再是沿海几个地区的事情,而是整个国家的事情。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北京朋友,过几天我就和他一起出门,一起去拜访内地大城市的官员和朋友,就是为了将来鹏达进军内地做准备。你不知道啊,现在内地也要大搞建设,但是手头缺钱得很;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就是引入沿海有资本的房地产企业,到他们那里投资,把他们的土地变现。有了这个变现的资金,他们才能有本钱和沿海地区竞争招商。要不然,你连修路的钱都没有,怎么说服外国的资本家到你那里投资建厂呢?”陈仕海一开口,就是高瞻远瞩的断论。

“这不就是以前鹏城试过的办法吗?”阿华反应很快,他意识到这件事根本就不复杂。

“是啊,西海新区不就是这样搞起来的。你知道的,这几年,武汉、重庆这些大城市派来多少个考察团到西海新区,就是为了吸取这边的经验总结。你没发现,这几年从西海新区管委会走出去多少干部,大部分都到内地的大城市当副职了,就是为了迎接来自沿海和国际上的投资。”陈仕海的政商嗅觉极其灵敏,这也是阿华一直佩服他的地方。

阿华也有这种嗅觉,只不过总是停留在人心腹黑的阶段。他看不到这么远,也看不见这么多。读书还是不读书,决定了成事的天赋上限。

“海哥,我大概明白了,你是准备把鹏达带到内地去发展业务。所以,你要这边做好准备,我懂了。”此时的阿华,或许已经明了陈仕海的真实意图。

“那你打算怎么准备?”

“我,我……”

“想不出吧。你不会以为我准备把你带到武汉成都重庆,然后让你在那里多娶几房姨太太吧,哈哈。”陈仕海又开始一副调侃的模样。

“海哥,我粗人一个,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保证完成。”阿华知道,事情谈到这一步,陈仕海不可能没有全盘的操控计划。

“你么,首先,把鹏达的账目梳理一遍,个把月内我会派几个懂管理的人过去鹏达,你带着他们一起整理账目,盘点好家底。以后,这几个人就让他们负责管理,给鹏达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制度,让外人看起来也有模有样。你呢,以后就继续当董事长和总裁,你管好我派的那几个人,其他的具体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什么工地啊、银行啊之类的对接业务,你就交给下面去办。你一个大老总,整天管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忒没规矩了,你懂不,阿华?”陈仕海再给阿华上了一课。

“懂,我懂。”阿华现在的心思,已经转到陈仕海所说的那几个管理层的身上。他们来鹏达的目的是什么,是帮助我,还是监视我,这都成了阿华心里的疑问。

“那就好,这第二个问题的一部分就已经解决了。”陈仕海稍稍点了点头。

“还有另外的部分?”阿华再次被陈仕海的天才吓到。

“嗯,这部分还是最关键的。也是第二个问题的最终解。”陈仕海看着阿华那惊诧的表情,嘴角又扬起一丝微笑。

“海哥,你的计划是?”

“上市。”

“上市?”

“对,我计划用三年的时间,把鹏达的账目做漂亮了,然后在香港上市。”陈仕海露出满脸鬼魅的笑。

“这,这也太神速了。”阿华觉得陈仕海的构思有些天方夜谭。

“你啊,眼光格局都不够。你想啊,一个在内地高速扩展业务的地产企业,选择在行情低迷的时候在香港上市,那是正面支持国家的经济政策,正面支持国家的经济发展。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含义,阿华。”陈仕海就差开口大笑。

在陈仕海的计划里,让鹏达上市是他培育鹏达的最终目的。只有上市,陈仕海隐藏在政商界里的财富才能光明正大地浮出水面。

阿华不过是陈仕海计划里的一个棋子,虽然阿华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巨额财富变现。但,级别再高威力再大的棋子,总归还是一枚棋子。

“海哥,你的意思是,鹏达先把业务拓展开,然后上市做大做强,最后大家都实现财富自由?”显然,阿华也知道上市这里面的深刻含义。

你陈仕海问我懂不懂,我当然懂;不仅懂,那可能很懂。阿华私下不是没想过让鹏达上市,只不过总觉得自己的资源不足,不足以完成这件大事。现在,陈仕海居然开了这个口,就意味着陈仕海有了完备的方案,阿华只要照章办事就行。

能坐上这班顺风车,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你之前是给我装糊涂?”陈仕海压低头颅,眼神里闪现出一丝杀气。

“哈哈,我是想过的,就是一直没机会和你汇报思想。海哥,这事还是要你出面才能完成。”阿华明白,这时候装糊涂等于真糊涂。

“所以,你现在明白,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陈仕海的微笑里,满是狡黠和鹰鹫。

“明白,我立即回鹏城布置工作。”阿华也满是狡黠和阴沉地回应。

“那我等你的电话。”

“给我几天就行。”

寒风,再次从北面袭来。别墅的天台上,北面阴森森的林子被寒风吹得稀里哗啦;南面蓝汪汪的海面被寒风拂得微波涟涟。

这连天的阴云,仿如一张恶人的脸,阴险地窥视着港岛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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