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年往回走。
巷子里梧桐叶还在落,风一吹便沙沙响。他低头踩着落叶,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江岫白站在阳光下,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怀里抱着雪白的猫,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皱了皱眉。
一阵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
“最近好像真的降温了啊。”
秋意比想象中来得快。早上还暖融融的阳光,这会儿竟带些许的凉意,钻进领口,让他打了个轻微的哆嗦。
他加快脚步,心里却在盘算:
要不……让许景帮忙还?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给否了。
那……自己送过去?
可地址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天。
云淡风轻,梧桐叶落。
他的心,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空。
另一边,江岫白抱着雪团往回走。
猫在他臂弯里安分得很,偶尔抬头蹭两下。
他低头看了它一眼,“下次别乱跑了。”
雪团“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卷住他手腕。
江岫白没再说话。
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他肩上,风拂过耳际。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想:许景那个弟弟,倒是和他半点不像。
许景张扬、爱闹、说话带刺,像一团烧得太旺的火;
可许年……安静,眼神干净,说话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典型的乖宝宝。
确实,刚才的许年和许景那种张扬跋扈的混世魔王,的确不像是一对亲兄弟。
江岫白向来对这种类型的人不感兴趣。
太乖的人,不会觉得没意思吗。世界那么大,总该有点锋芒,有点叛逆,有点不顾后果的冲动。
可不知为何,刚才那少年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阳光、落叶、表情懵懂、微乱的头发,像从未被尘世沾染过般。
许年推开外婆家院门时,铜铃“叮”地轻响。
院子里,外婆正拿着一把竹扫帚,悠哉悠哉扫着落叶。
外公坐在竹椅上,膝上摊着一份报纸,戴着老花镜,正眯着眼读一则本地新闻。
听见动静,外婆抬头:“小年回来啦?”
“嗯!”许年应了一声,走过去接过扫帚,“我来扫吧。”
外婆没推辞,笑着拍拍他肩:“扫完喝点热茶,你外公刚泡的。”
外公也放下报纸,朝他点点头:“墙边那棵树叶子掉得最多,记得扫干净,别滑了人。”
“知道啦。”许年笑着应下,握着扫帚站在院中。
许年在外婆家又待到了下午。
他帮外婆剥了一筐毛豆,又听外公讲了半个钟头的对某件新闻的看法。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跟二老道别:“外婆,外公,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外公还想挽留,“就走啊?不留下来再吃个晚饭吗?”
许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晚饭就算了,我下次再来看您二老。”
外婆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别玩手机,过马路看车。”
“嗯。”许年点头。
外公没再说话,从竹椅上起身,目送他走出巷口,直到那道少年身影被梧桐树影吞没,才慢悠悠地关上门。
许年是走回去的。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片橘红,阳光从云层边缘照射下来,风里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
许年看着自己被拉得又细又长的影子,心想“我要是真有这么高就好了”,然后幻想出一拳打爆许景的画面。
给他整乐了,继续往前走。
穿过几条街,城市的气息渐渐浓了起来。车流多了,灯渐渐亮起,老城区的宁静被抛在身后。他住的小区在城西,不算市中心,但绿化好、安保也严,是典型的中产家庭标配。
刷卡进门,电梯上行,到家时还没过六点。
推开门,客厅里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
许景瘫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上光影乱闪,嘴里还骂骂咧咧:“外卖都没你们能送吧?!”
“你今天去哪了?”许年一边换鞋一边问。
许景头也不回:“还管上你哥的行踪了?”
许年冲他比了个倒立的拇指:“切,谁稀罕。”
他径直走向阳台,那件外套还在晾衣杆上,他伸手摸了摸,被晒得暖烘烘的。
他把衣服取下来,叠好,放回自己房间。
回到客厅,他随口说了句:“对了,我今天在老城区碰到江岫白了。”
“噢。”许景眼睛还盯着屏幕,语气懒散,“那你把衣服还给他了?”
“没。”许年老实交代,“我今天早上顺便给洗了,晾外面晒去了。”
其实也不太准确,准确来说,是他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随便按了键。但四舍五入,也就是他洗的。
许景终于打出一波团灭,转头看许年,吊儿郎当道:“那你还挺勤快的。待会儿帮我把我那两件脏衣服也洗了吧,顺手的事。”
许年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朝他吐了吐舌头:“那你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许景笑骂一句:“我去你的,翅膀硬了啊?”
许年没理他,转身回了房。
市中心别墅区。
江岫白推开智能门,感应灯应声而亮,紧接着,玄关、客厅、走廊……整栋别墅的灯依次自动开启,像是迎接主人的归来,也像是驱散空荡。
可再亮的光,也终究填不满这栋屋子。
他换下鞋。鞋柜里整齐码着各种各样的鞋,但基本都是他的,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进出。
他走进厨房拉开橱柜,取出一包挂面,烧水,下面,打了个蛋。没有葱,没有酱油,连盐都只撒了一小撮。没有加多余的调料,面汤寡淡,吃起来没什么味道,但他还是安静地吃完了,连汤都没剩。
碗放进洗碗机,他转身走上二楼。
房间在走廊尽头,推门而入,房间里干净简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面整墙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灯火璀璨,远处高楼霓虹闪烁,近处,周围的别墅能隐约能看见厨房里有人影晃动,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孩子在笑,大人在说话。
而他的窗内,只有他自己。
他拿了件黑色家居服,走进浴室。
水声哗哗响起,热气很快弥漫上了镜面。少年皮肤很白,薄肌匀称,肩胛骨在水流下微微凸起。水珠顺着他脊背滑落,没入腰线,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
洗完澡出来,他头上搭着一条灰色毛巾,赤脚走到落地窗前,手撑在玻璃上,目光落在邻居那户人家。
他们正围坐在餐桌旁,举杯,碰碗,笑声隔着几十米都能想象得出温度。
他想起今天下午,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的少年。
许年抱着他的猫,阳光落在他身上,他笑得无忧无虑,像从没被孤独咬过一样。
真好啊。
他从小怕黑。四岁那年父母第一次出差一个月,他每晚缩在客厅沙发上,把所有灯都打开,电视声音调到最大,只为证明“家里有人”。后来,他会在天黑前就把所有灯都打开,连睡觉都会开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尽管他如今已经不会再害怕一个人了。
也不是不怕吧,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节,一个人长大。
父母自知对他多有亏欠,物质上对他从不吝啬。银行卡余额随便刷,车库里停着两辆他根本不开的豪车,衣柜里全是高定。他们总说:“缺什么,想要什么,跟我们说。”
可他从来没说。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他们给不了。
他有着令普通人羡慕的物质条件,但却连一家人坐下来一起吃个饭都成了奢望。
他转身离开窗边,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
房间重新陷入安静,他躺上床。
他闭上眼,忽然想起许年抱着猫时,那副满心欢喜的样子。
……真羡慕啊。
可羡慕归羡慕,他终究还是江岫白。
另一边,许年家的餐厅里。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红烧排骨、清炒芦笋、番茄炖牛腩、蒜蓉空心菜,还有一锅热腾腾的小鸡炖蘑菇。
许年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坐在位置上扒饭,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许景没打游戏了,也坐上了饭桌。
许振国一边给许年夹了块排骨,一边笑问:“今天在外婆家待得开心吧?”
“嗯!”许年点头,“外婆还说许景是白眼狼,小时候偷吃她的桂花糕,吃完还把锅盖盖回去装没事人。”
“你放屁!”许景瞪他,“我那时候才五岁!而且那本来就是给我留的!”
林淑芸笑着摇头:“你们俩啊,从小吵到大,现在一个高三一个大二,还是没个正形。”
他扒了口饭,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今天我在老城区看到只好可爱的猫!白白胖胖的,尾巴尖还有点灰,特别亲人,我抱它它都不跑!”
“你呀,就知道玩。”林淑芸话锋一转,“这次月考成绩怎么样?”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秒。
许年筷子顿住,眼神飘忽:“…额……那个……额…这个……”
“这次数学又没及格?”许振国问。
“及格了,”许年赶紧说,“差不多……算…及格。”
许景“嗤”地冷笑一声,“确实’差不多’!”刻意加重放缓了‘差不多’这三个字。
许年瞪他。
“行了行了。”林淑芸笑着打断,“吃饭呢,别吵。小年,下次考试再努努力。”
许年是纯文科生,其他科目都还好,就数学每次的分数都有点一言难尽。
都说男生逻辑思维好,学理科有优势,可许年就是更喜欢政史地,看到数学题就头疼,像看天书。
“数学这种分数在外面请不要说是我弟弟,谢谢。”许景礼貌嘲讽。
“放心,就你这样,我还怕在外面说认识你会被打呢!”许年也不甘落后
“好了!”许振国笑着给两人各夹了一块排骨,“吃肉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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