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像被黑暗悄无声息地吞噬了。
客厅里，那把被他留在桌上的、闪着寒光的主厨刀，仿佛成了新的审判者，无声地监视着剩下的四个人。
空气，是凝固的。
林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徒劳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关于背叛的疼痛。他不敢再看陈浩，那个曾经他唯一的朋友，此刻却像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将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气息。
王倩的啜泣声已经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警惕的沉默。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在林默和陈浩之间来回跳跃，仿佛他们两人身上都带着致命的病毒。
只有高远，依旧是那个局外人。他甚至重新捧起了那本厚厚的硬壳书，仿佛这场正在他眼前上演的人性悲剧，远不如书页里的文字来得吸引人。
林默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他像一具梦游的尸体，僵硬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着二楼走去。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三道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身上。
“咔哒。”
房门反锁的声音，是他给自己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靠在门上，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溺水。他需要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被那个脑海中的“怪物”彻底吞噬。
画画。
这是他唯一的自救方式。
他冲到书桌前，猛地摊开那个记录了他“罪行”的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抓起一支炭笔，想要画些什么来覆盖掉昨夜的疯狂。他想画光，想画一扇窗，想画任何能让他感到一丝喘息的东西。
但是，他的手，再一次背叛了他。
炭笔的笔尖一触碰到画纸，就变得无比沉重、滞涩。他画下的第一根线条，本该是笔直的，却不受控制地扭曲成了一条挣扎的、濒死的蚯蚓。他想画一个圆，代表太阳，但那圆圈却无论如何都合不拢，最终变成了一只空洞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在白纸上死死地瞪着他。
“不……不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他画下的每一根线条，都在与他的意志为敌，它们互相纠缠、撕扯，最终，在画纸的中央，汇成了一张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是张伟的脸。
那张脸，因为死亡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但他的嘴角，却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画得真好啊……”
一个声音，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
林默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站着的不是他自己。
镜子里站着的，是穿着一身湿漉漉衣服的张伟。他的头发上还在滴着水，后脑勺上那个致命的伤口，像一张小小的、嘲讽的嘴。他正咧着嘴，对着林默笑。
“你跑不掉的，林默。”镜子里的张伟，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你亲手杀了我，现在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你不是真的……你是幻觉……”林默一步步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幻觉？”镜中人笑得更开心了，“那你口袋里的是什么？那也是幻觉吗？”
口袋？
林默下意识地伸出手，颤抖着探入自己外套的口袋。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有着光滑纹路的小东西。
他掏了出来。
那是一枚黑色的、国际象棋的棋子。
——是属于客厅那副大理石棋盘的，“国王”。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拿过它。
“你看，”镜子里的张伟，像一个展示战利品的魔术师，“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它总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帮你记下你做过的一切……”
“闭嘴！闭嘴！”林默终于崩溃，他抓起床头的水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那面镜子！
“哗啦——！”
镜面应声而碎，无数的碎片像钻石一样四散飞溅。镜子里那个狞笑的鬼影，也随之四分五裂。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楼下的人。
“林默！你怎么了？开门！”陈浩焦急的砸门声和李锐冷静的命令声同时响起。
林默瘫坐在破碎的镜片中间，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着一地狼藉，看着那枚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冰冷的“国王”棋子。
他完了。
他不是可能杀了人。
他就是一个会杀人、会偷窃、会梦游、会产生幻觉，却对此一无所知的……
彻头彻尾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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