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的尖叫，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客厅里最沉默的那个角落。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惊恐的、探究的、疑惑的——都聚焦在了林默身上。他仿佛被无形的聚光灯钉在了原地，周围的一切都退化成了模糊的背景。
“怪物”……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林默记忆中最黑暗的那个房间。童年时，继父那张因酗酒而涨红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那句他听过无数次的咒骂，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你这个没人要的怪物！”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眼前明亮的灯光开始扭曲、旋转，王倩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渐渐与记忆中继父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他想开口辩解，说“不是我”，但喉咙里像被灌满了水泥，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这副模样，在其他人眼中，无疑是坐实了“心虚”的罪名。
“你胡说什么！”陈浩第一个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冲到林默身前，张开双臂，摆出了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对着王倩怒吼道：“默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你是不是吓疯了，逮着谁就咬谁？！”
陈浩的维护，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一滴滚油，滴进了沸水里。
“你清楚？你当然帮他说话了！你们是朋友！”王倩的情绪更加激动，她指着陈浩，又指着林默，“你们……你们是一伙的！说不定就是你们合谋杀了张伟！”
“你……！”陈浩气得满脸通红。
“够了。”
李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他缓步走到情绪激动的王倩和一脸愤怒的陈浩中间，将两人隔开。他的目光没有去看歇斯底里的王倩，而是直视着陈浩，那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陈浩，作为警察，我提醒你。在真相查明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疑人，包括你，也包括林默。”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现在这种过激的保护行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甚至会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在试图掩盖什么。”
陈浩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他张了张嘴，却被李锐那句“掩盖什么”堵得哑口无言。他只是出于朋友的本能去保护林默，却没想到在刑警的眼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嫌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高远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学者般理性的口吻缓缓说道：“王小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在心理学上，有一种现象叫做‘隧道视野’，当人处于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思维会变得狭窄，会下意识地将怀疑目标锁定在那个看起来最‘异常’的个体上。林默先生只是性格比较内向，这并不能成为他是凶手的证据。”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林默解围，但那句“最‘异常’的个体”，却像一根看不见的针，不动声色地又在林默身上贴了一张标签。
李锐瞥了高远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林-默。他没有像审问犯人那样步步紧逼，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问道：
“林默，我再问你一次。从我们离开客厅，到听到陈浩尖叫，这中间大概有七到八分钟的时间。你一直都待在那个角落里，没有动过吗？”
林默的嘴唇翕动着，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遁形。他想说“是”，但他不确定。黑暗中的那段记忆是如此的模糊又真实，他真的没有动过吗？那个沾满鲜血的酒瓶，那个倒下去的身影，难道都只是幻觉？
他的犹豫，在李锐眼中，有了新的解读。
“你站起来过，对吗？”李锐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涟漪。
王倩倒吸一口凉气。陈浩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默的背影。
林默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惊恐。他不知道李锐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站起来过。
李锐指了指林默脚边的地面：“你的鞋上，有几滴非常新鲜的水渍。而你坐的那个角落，是整个客厅最干燥的地方。只有站起来，离开过那个位置，才有可能沾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李锐的手指，看向了林默的脚下。
在那片光洁的地板上，几滴暗色的水渍，如同铁证一般，无声地嘲笑着林默那无法说出口的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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