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滴水渍,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林默的视野里不断放大、变形,最终变成了一滩滩小小的、无法挣脱的泥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几滴水渍吸进去,往下坠,一直坠入那个充斥着黑暗、酒精气味和黏腻鲜血的深渊。
他真的站起来过吗?
记忆的碎片像被砸碎的镜子,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飞旋。他看到自己僵硬地从沙发上站起,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闻到空气中除了海风的咸腥,还多了一丝地下室特有的、阴冷潮湿的霉味;他甚至能“回想”起,自己的指尖曾触碰到一个冰凉、光滑的瓶颈……
但紧接着,继父那张狰狞的脸又会猛地冲破这些碎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嘴里反复咒骂着:“废物!怪物!”
是幻觉,还是现实?是过去的记忆,还是刚刚发生的事实?
他分不清。
他的大脑变成了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无法思考,无法组织起任何一句有效的辩白。
“林默。”
李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法官敲下的法槌,让林默的心脏重重一颤。
“我需要一个解释。关于这些水渍。”李锐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林默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你去过哪里?”
“我……”林默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李锐,又看向唯一可能相信他的陈浩,眼中充满了无助的哀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李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在刑侦领域,“不记得了”通常是罪犯最拙劣的借口。
“怎么可能不记得了!”王倩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才几分钟前的事情!你就是在撒谎!你去了地下室,你杀了张伟,现在又在这里装疯卖傻!”
“他没有装!”陈浩再也忍不住,他挡在林默面前,像一头护犊的野兽,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反驳点,只能苍白地辩解道,“他……他只是身体不舒服!对,他可能是想去洗手间,不小心走错了方向……”
“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头。”李锐一句话就堵死了陈浩的退路,他看着情绪激动的两人,语气加重了几分,“我现在不是在寻求争吵,我是在调查一桩命案。陈浩,我再说一次,让开。”
陈浩的身体僵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默,又看了看眼神冰冷的李锐,最终还是不甘地、缓缓地挪开了脚步。
没有了陈浩的遮挡,林默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审视之下。他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步步紧逼的猎人。
“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这件事。”
高远温和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再次打破了僵局。他扶着下巴,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
“李警官,您刚才的推断非常精彩。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看向林默,眼神里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悲悯,“林默先生并不是在‘撒谎’,而是真的‘不记得’了。在极度的应激状态下,有些人会出现一种‘解离性遗忘’,俗称‘记忆断片’。当事人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会主动删除掉那段最痛苦、最无法承受的记忆。比如……一段包含暴力行为的记忆。”
高远的这番“科普”,比王倩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要致命。
它用一种看似客观、理性的方式,为林默的行为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病理学解释”——他不是一个撒谎的坏人,而是一个会杀人但自己却不知道的、更可怕的疯子。
陈浩难以置信地看着高远,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帮助”林默,让他根本无从下口。
王倩更是吓得连连后退,看林默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够了。
证据、指控、分析……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李锐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得到任何真实的口供。他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对所有人下达了命令:
“现在,所有人都听着。第一,立刻回到各自的房间,锁好房门,在我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第二,不要单独行动,更不要试图私下调查。你们看到的任何东西,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林默身上,“把你们的手机都交给我保管。从现在起,这座别墅里,唯一的规则,就是我的规则。”
没有人反抗。在死亡的阴影和李锐强大的气场下,他们只能选择服从。
客厅里的人,像一群被驱赶的羊,沉默地、各自怀着心思,走向了二楼的房间。走廊里,一连串的关门声和门锁反锁的“咔哒”声接连响起。
曾经奢华舒适的度假别墅,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关押着五名囚犯的监狱。
林默最后一个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他抬起头,看向房间里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照出一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嘴角因恐惧而微微抽搐的陌生青年。
那张脸,是他的。
但那眼神,分明就是一个……
怪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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