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林默心中最柔软、也最脓肿的那个脓包。
害怕让陈浩失望。
是的。
陈浩是他这片荒芜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是他那间无菌手术室般的公寓里,唯一一个会不请自来、带来人间烟火气的人。他害怕失去这份友情,怕得要死。所以他拼命地伪装成一个只是“性格内向”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被过去反复折磨、早已支离破碎的怪物。
他所有的隐瞒,所有的谎言,都源于此。
而现在,这个秘密,被李锐如此轻描淡写地、一览无余地揭开了。
林默端着水杯的手,停止了颤抖。他缓缓地抬起头,迎向李锐的目光。在那一刻,他脸上的惊恐、迷茫和挣扎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一种极轻、极轻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声音说:
“是。”
只有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比之前所有的辩解和咆哮,都更有分量。它代表着缴械,代表着放弃,代表着他在这场无声的攻防战中,第一次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李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要的,就是这个“是”。这为他接下来所有的判断,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基点。
“你昨晚,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认为自己看到了什么?”李锐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不再是步步紧逼的审问,更像是一个心理医生在引导病人。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林默的声音依旧很轻,像在梦呓,“我看到窗户上的水痕变成了人脸,在对我哭。我看到角落的影子在动,想扑过来抓我。我还听到……听到了很多年前的声音……”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撕开自己一道旧的伤疤。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心理医生之外的人,描述自己脑海中的那个疯狂世界。
“那你有没有看到……和张伟有关的画面?”李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默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了那幅失控的画,想起了那个被黑色墨团覆盖的人头。
“我……我画了一幅画。”他艰难地说,“画上……画上有一个死了的人……”
李锐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林默,看着他因为痛苦而蜷缩起来的身体,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恐惧与自我厌恶的眼睛。
许久,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巧克力,放到林默面前的茶几上。
“你朋友说的没错,你确实需要补充点糖分。”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今天的问询,到此为止。你可以出去了。”
林幕愣住了。他没想到,在这场他以为会彻底将他击溃的审判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冰冷的手铐,而是一盒巧克力。
他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挪动着脚步,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外,客厅里的三个人,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林默那副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模样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王倩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恶毒,仿佛已经认定了他是凶手。陈浩则满脸担忧,立刻站起身想迎上来。
而高远,他只是轻轻地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满意的微笑。
“陈浩。”
李锐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打断了陈浩的动作。
“到你了。”
陈浩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默,又看了看那间如同猛兽巨口的书房,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快步走到林默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语无伦次地说道:“默子,你别怕,不管他问什么,你都别乱说!相信我,我……我来处理!”
说完,他不再看林默,毅然决然地转身,走进了那间审判室。
房门,再次“咔哒”一声,无情地关上。
林默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那杯糖水的余温。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陈浩最后那句“我来处理”,像一根新的、更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处理?
他要怎么处理?
他知道些什么?
一个比“我是不是凶手”更加可怕的念头,第一次,如同毒蛇般,探出了它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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