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绪猛地睁开眼,昏暗的小屋内,空气潮湿而冰冷,他被神树拉进去,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渊,摔的他头昏脑胀。
嵌在树上的镜子已经碎了,只留下来背面的一个罗盘,罗盘指针乱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屋外,风声夹杂着一阵模糊的低语,隐约是“嚯嚯”的声音摩擦声,像有人拎着什么的东西划过地面,声音厚重却透着让人心里发凉的寒意。
代绪转头看向身旁的游楚,少年蜷缩在破旧的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代绪皱眉,俯身轻拍他的脸颊,声音低沉:“游楚,醒醒。”
没有回应。
代绪的指尖移到游楚的颈侧,他的脉搏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他又用力摇了摇游楚,喊了几声,嗓音渐带焦躁:“游楚!”
但游楚依旧毫无动静,他的眼睫紧闭,像是陷入了某种深不可测的梦魇。
屋外的低语愈发清晰,那个铁锈一样的声音又来了,还带着蛊惑:“……你在哪儿……哪……?”
代绪的瞳孔一缩,心跳骤然加速。
他迅速环顾四周,破败的小屋几乎无处藏身。
他咬紧牙关,俯身将游楚抱起,动作轻却快,将他塞进床底的狭窄缝隙。床板下的阴影吞没了游楚的身形,只剩一角衣摆微微露出,代绪顺手将它塞回,用破毯遮住痕迹。
代绪把所有蛾子全都塞进了游楚的衣服里。
随后,他站起身,握紧罗盘,罗盘指针依旧狂乱地旋转,像是预示着某种迫近的危险。
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待在这里是不行的,他要去引开那个家伙!
代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推开小屋的木门,迎着夜风走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合上,掩住了屋内的一切秘密。
风如刀,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代绪他眯起眼,扫视着漆黑的树林。
四周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树影间似乎有东西在移动——模糊的、扭曲的轮廓,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代绪的脚步未停,但手已按上腰间的匕首,警觉地捕捉每一丝异动。
他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沉重如灌铅,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代绪倚在一棵还算干净的老树旁,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背,喘息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丝异样的感觉爬上他脊背,他的喘息声,有那么大吗?
代绪猛地扭头,心跳几乎停滞。
有一个人正和他并肩靠在树上,呼吸声非常粗,好像喉咙在漏风。
是小白。
月光下,那人完好无损地立着,衣衫苍白如纸,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他。
“表……表哥?”
他结结巴巴地打招呼。
如果不是一天未曾沾水,他怕是要被吓尿出来。
他突然想起导游在大巴上讲的鬼故事:
“面无表情,两不相欠;面带笑容,是要带你走。”
我靠,我欠你什么了?!
代绪想起导游亲身经历,他拔腿就跑,又不敢折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几次扭头,那身影都在后面不前不后的跟着,脸上的笑越发怨毒。
见了鬼了真的是,他边跑边喘,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回来呀!!!这肯定不是小白,不然自己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眼见那鬼跑的越来越快,将要碰到他的那一刻,忽然被弹开了,发出了凄厉的吼叫,代绪觉得耳朵火辣辣的疼。
这是小白在车上给他的,能召来凶东西的耳钉,它起作用了。
代绪稍作喘息,继续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有穷追不舍的脚步声了。
他定睛一看,竟然跑回了大殿。
代绪心中一喜,老舟应该还在这里。他赶忙走过去,大殿空无一人,只剩一个还算新鲜的坐垫,老舟刚走不久。
时值半夜,那个以头抢地的仁兄又开始血洒门框,代绪心说这玩意儿还是定点刷新的,也不敢惹他,只是慢吞吞聪从那位仁兄后面蹭过去。
他不知道该在哪里找小白,只好硬着头皮,又去请了一个油灯。
灯芯被悄无声息地点燃,旁边突然冒出个人头,吓得他魂差点飞了。
是那个老头!他竟然还在,只是神色比之前更萎靡。
“才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变得这么凶?”老头脖子伸得老长,盯着他耳朵上的耳钉,语气怪异:
“原来是这玩意儿。年轻人啊,胆子真大,什么东西都敢往身上戴!”
代绪心念一动,强撑着笑:“你这老头是嫉妒我吧?这耳钉可厉害,一般的东西都不敢近身!”
“哈哈哈!”老头干笑几声,笑声像锯子拉过朽木,
“嫉妒?我不稀罕这个!别的玩意儿顶多让你留个全尸,这耳钉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顿了顿,眼神更阴冷:
“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三进三出的家伙,这么作还没死,也算本事。不过……你还敢点灯呀?再烧下去,原主的命灯都要被你烧尽了!”
“你说谁的命灯?”代绪猛地站起,声音发颤。
“你的眼睛是谁的,就是谁的命灯,你的命格经得着这样点吗”老头大笑。
代绪烦躁极了:“我操,我就是想见他!”
“那你也不能这样造人家的命呀。”
“我他妈怎么知道?”代绪眼里闪过狠厉,“我亲表哥现在下落不明,我现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哟哟哟,你这孩子,咋还较上劲了?来,靠近点,让我闻闻。”
老头凑到油灯前,灯芯的火苗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
“顺着火苗的方向走吧。能三进三出,我敬你是条汉子。小子,你身上的好东西还不少呢。”
老头的眼里盯着代绪口袋里那个罗盘,好像在哪儿见过……
“谢了!”代绪咬牙,转身朝火苗指引的方向迈去,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他顺着火苗指引的方向,穿过古宅曲折的回廊,心跳如鼓。
代绪推开一扇腐朽的木门,脚下却踩空,差点摔进一条隐秘的石阶。石阶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香油的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青铜灯盏悬在半空,鬼火摇曳,照亮了祭坛上的一道身影。
那是?谁?!
代绪已经有了答案,他近乎颤抖地走过去。
尽管头发变成了白色,尽管眼上缠着几层渗血的绷带,但那露出来的小半截精致的下巴,和毫无血色但依旧优美的嘴唇,还是昭示了这个人的身份。
不!
小白就坐在那里,四肢瘫软,身上的绳子只是象征性地束缚着他,起到一个不会滑落的作用,可就是这样,青年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他出气多,进气少,听到有人的靠近,竟然还动了动手指。
“表哥!”
代绪哆嗦地呢喃。
“你别动呀!你不要乱动!”
代绪半跪在椅子上,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冷静的可怕。
他拿刀小心地隔开小白眼上的绷带,一层又一层绷带滑落,露出了半睁半闭的眼皮,眼睑因为疼痛痉挛收缩成一条血肉模糊的缝。
本该或微笑或讽刺或无奈的眼睛这里,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像被挖空的果核,眼皮耷拉着,下陷成一圈皱折,看不出一点人类该有的轮廓。
代绪怔住了。整个人像被钉死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慢了,慢得像在倒计时。
“小白?!”
他喃喃着,整个人跪倒在血泊旁,指尖颤抖地抚过那空洞的眼眶。一如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他那双眼时的惊艳——现在却只剩血、肉、和空。
我们之前见过吗?
……
见过的,他的血液在沸腾,灵魂深处的声音替他说。
铺着厚重地毯的别墅,青年的脸上爬满诅咒的花纹,但吊儿郎当地说着自己通关了,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在一个校园的天台上,风吹过青年的碎发,遮住了要哭出来的灰色眼眸。
当他拿着进修选调涵,西装革履,在大厅见到小白,那双粉色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讶和窘迫,难以置信。
最后定格在出发前,小白在沙发上疲惫的,睡着的安静的脸。
眼泪顺着代绪的脸颊滑下来,啪嗒啪嗒,毫不间断。
他全部想起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答应奶奶骗我?我都说了,只要这五次,我不会妨碍你了。
白发青年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溅着血渍的手术服,手被绷带扎的很牢,没有一点生机。
“哥,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他猛地站起,像是被什么攫住了脖子。
“我确实欠你呀,该还给你……”他无意识地喃喃着,左右摸索,手指却已经伸向自己眼角。
刀还握在手里。
在锃亮的寒光里,他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粉红色。
他低头看了看,那对眼睛还好好地嵌在他脸上。可那不对,那根本不该在他这里。
他开始颤抖地笑了起来。
“我还你,小白,我还你——”
他伸出手,指甲已经抠破眼角,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他根本不在乎。
一只手忽然死死抓住了代绪的手腕。
“你……你他妈在做什么……”
小白的声音极轻,几乎贴着喉咙挤出来。
他的眼眶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但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不肯松开。
代绪猛然僵住,像被噩梦中攥住了命脉。
“别碰你自己……”
“给老子活下去……老子遭了这么大的罪……谁他妈让你回来的!
咳……
又是一些血沫。
“你他妈就不能不管我吗,听一点话,赶快滚出去呀。
明明只要你下山就好了,为什么要回来?”
小白已经被疼痛折磨到神志不清了,这个傻逼,净给自己找事。
代绪突然问: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痛苦吗?!
这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小白气的头昏,死死拽着他,声音已经发不出多少:
“你……就不能听一次话?就不能……滚出去?明明你一走……就结束了呀……”
咳咳,又是一口血沫从嘴角溅出来,顺着下巴滴在代绪的手背上,像烫了一下。
代绪没有动。
他就那样跪在他面前,看着小白半张脸糊着血,眼睛都空了,仍然要瞪着他。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痛苦吗?”
代绪声音轻得像是从梦里飘出来的,“宁愿丢掉眼睛也要把我甩掉?”
小白的脸僵住了。
代绪突然笑了,笑得像是疯了一样——带着崩坏、疲惫、却温柔到极致的笑。
“……你骗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走了。”
“你不是说痛吗?”
“那我们就一起痛。”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小白的额角,声音一寸一寸贴上来。
“既然你说跟我在一起这么痛苦……”
“那就痛着,别分开。”
“我不走了。”
他什么都听你的,小白。
除了你说“走”。
这一句,他不会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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