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8
对不起,阿说。
当你看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很抱歉对你有所隐瞒,也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逼你离开。
我撒了一个很大的慌,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允许我将它原本地告诉你。
希望此刻的你还愿意听。
前些天,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九月底单位体检的报告出来了,让我抽空去市立医院的消化内科拿一下。
我当时在沙发陪你看电影,不想错过剧情许久,于是连忙应声说好。
对面也许是觉察到我的敷衍,恼怒我没把取报告当回事,语气重了些:“尽快。”
我霍然预感不太好。
因为往年单位也组织过体检,虽然不在同一家医院,但我记得正常的流程是,医院将所有体检报告一并寄往单位,而不是私下联系职工去医院拿。扣下来的,是有问题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这家医院特立独行、严谨负责、给每个人当面言明利害的可能性。
所以,我宽慰自己,别庸人自扰。
彼时,你躺在我腿上,抬头问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摇摇头,微笑着看你。
你也朝我笑了。
阿说,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的眼睛好漂亮,掬了捧夕阳下的星海。
你没有怀疑我的话,又看起了电影,我知道,不是我的心理素质有多强,更不是我的表情控制得多好,而是我的阿说太过信我。
真的没事吗……
一转眼,我将拿报告的时间拖到了国庆七天假的最后一天。
我向来不是个喜欢拖延和回避的性子,现在想想,是潜意识里的不安在作祟,让我隐隐觉得,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的假期了。
那就尽量陪得完整,没有遗憾。
阿说,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的直觉真的太准。
昨天下午,我借口出门一趟,实则是去了医院。医生宣判了我的死刑,他告诉我的时候惋惜又无奈,“胃癌,晚期。”
惋惜大概率是因为我年纪轻轻就要死了,无奈则是尽他医生的本分,必须要据实以告。
这些都是我今天坐在办公室里动笔的时候想到的,当时的我自然不会揣摩他的心境。
胃癌,晚期,两个词宛若千斤顶,凭空砸在了我这个过路人的头上。
我以前有段时间可爱看韩剧了,有一定阅历后,总结出三大套路:车祸,失忆,癌症。
我那时盘着腿,笑骂编剧为了让剧情跌宕起伏也是良苦用心,就不能换点新花样?
我怎么也没料到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我身边,而且,就在我自己身上。
我头晕目眩,双腿几乎支撑不住摇晃的上身,好在下意识抓住了台面,这才没倒下。
我张了张口,喉咙堵得厉害。
我有好多话想问医生:是不是弄错了,要不要再复查一遍?我不能死,我想活下去。您别放弃我啊,还有没有治疗的办法,多少钱我都要治的。
但是,我的常识,还有医生的表情告诉我,没有错,是我,以及,没有治疗的可能了。
所以,我问的是:“我还有多少时间?”
脱口而出,才发现带着哭腔。
我怎么能不哭呢,怎么会不难过呢。
我不能陪阿说走完一辈子了,我要食言了。
医生也不忍,不忍瞒我,不忍骗我,更不忍告诉我。
他终于还是说:“不超过三个月。”
我拿着报告单走出医院的大门,踩在水泥地上,踩在石板路上,却像是踩在轻飘飘的云上,没一点实感,好似下一步就会从高处跌下来,摔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太阳比来时更刺眼了,我抬起手背遮挡阳光,眯着眼,入目一片赤红的海。
毕竟是举国欢庆的节日,热闹隆重一些也是应当的。步行街两边的桅杆上挂着大红灯笼,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敲锣打鼓,追逐嬉笑,载歌载舞,叫卖吆喝,烟火气在这片街区升腾。
一群七八岁大的稚子穿着喜庆的衣裳,从我身边过,边跑边向挥舞流光溢彩的泡泡。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想笑却笑不出来,如果我没有查出这个毛病的话,多半会在漫天的泡泡飞到我眼前时,伸出手指戳破,或者蹲下来拍一张照片。
然而现在,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路过一家糖葫芦店时,我买了一串你最爱的口味。我不爱吃酸的,所以每次我们经过时只买一串,你心照不宣地把它横在我面前,想把第一口让我,我一边说着不吃,一边笑着咬下一整颗。
山楂很酸,酸得我皱了眉头,酸得我眼眶全是薄雾,酸得我的胃隐隐痉挛,可我还是站在门前,一口一口把它吃完。
以后不许吃了,一定得忌口,再吃,连三个月都没有了。
我把光秃秃的竹签扔进垃圾桶,如是想。
昨天晚上,我们做了一次。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抱你到柔软的床塌上,我望着你含情的眼,我央着你依我开灯做一次。
你那样羞涩,却垂了眸默许我。
阿说,你说怎么办呐?
你这么好,我真的要恃宠而骄了。
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了。
在床头的那盏灯下,我清楚地看见,你微微吐息的唇,你白里透红的脖颈,你动情回应的身体,你对我的渴望,和你的爱。
而我的爱,在落下的吻里,在滚烫的血液里,在发抖的灵魂里。
在你沾着秋水的眼里,我看见我自己的样子,眷恋不舍的,惴惴不安的,害怕失去的,留不住的……
我伏在你耳边,轻轻地恳求你:“阿说,忍一忍,不要到。”
我吻上你微隆的眉心,想要将这最后一次无限延长,想要墙壁上的指针不再转动,想要这一刻成为我们故事的结局。
这是我的渴望,我的任性,我的私心,我的情难自抑。
但怎能如愿。
后来的事你应该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装睡骗我的话。我揽着你的脖子,在你的颈窝里,偷偷地哭了。
我从未这样压抑又脆弱。
你是晓得我的性格的,我的倔强,我的体面,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变得不像我了。
甚至有一瞬,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将一切和盘托出好了。
我闭上眼,考虑这法子的可行性。
阿说,我想过的,我真的想过的。
但是那幅场景,比现在更让我不知所措。
我亲口向你宣布噩耗,我们抱头痛哭一场;我捧着你的脸,替你擦干眼泪。
而你,我猜……
你会向单位请长假,甚至辞职,陪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陪我走完最后的生命历程。
我离开之后,你依旧放不下我,放不下我们二十四年的感情,我困了你一辈子。
这样不好,阿说。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更没有说服你不去这样做的把握。
所以,请允许我任性胡为一次。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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