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羡鱼知道瞒不下去了,她熟悉他的脾气,这个时候没有商量的余地。
两个人总喜欢互相拿捏。她非要缠上他,和他重归于好,他也不放过她,非要她给个解释。两个人都拿彼此没办法。斗来斗去,非得扒掉对方心里一层皮才罢休。
“是手腕上的旧伤,不是最近伤到的。现在已经恢复了,只是不能拎重的东西。”她避重就轻地解释:“下雨天也会痛一下,日常工作生活都没影响。”
“什么伤?”他追问。
“就断了呗。”
这么严重的伤,在她嘴里轻飘飘的,像落叶一样。顾平西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凛冽的视线扫了过来,冰冷地凝固在她身上。她不敢跟他对视,心虚地看着前方的水泥墙:“现在已经痊愈了。”
“什么时候断的?”
“五年前。”
五年前,应该是她不告而别的时候。
顾平西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神情,心底涌上一股愤怒和痛楚混杂的情绪。向来克制沉稳的人用了十足的力气,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手攥住了方向盘,不知不觉间青筋毕露:“是叶汶干的?”
崔羡鱼不说话了,怔怔地看着前方,没有否认。
她的活得稀奇古怪。
有时候爱作又矫情,十足的大小姐作范,美甲掉了颗钻都要发脾气;有时候又特别能忍,留她一口气喘就能继续活着似的,手腕断了硬是自己打碎牙齿和血吞,在外面永远要光鲜亮丽。
但是,不痛吗?
“都过去了。”她反而说了句宽慰的话。
这句话像一声突兀的音符,割破了车内凝固的沉默,漫长的五年和庞然的痛苦被轻盈收入囊中,丢入无人问津的角落。顾平西发动了车子。
“去吃饭。”
五年,她离开了整整五年,而他们相爱的日子细数下来也不过两年多,现在已经物是人非。她过得并不好,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在这泥潭里活着,大家都满身泥泞。
都不痛了。
都过去了。
……
顾平西直接开车去了一家家常菜馆,就在海城大学附近,十多分钟就到了。
店铺藏在偏僻的小路里,周围都是安静的居民区,没有什么招牌,只有店内亮起黄澄澄的暖光,在稀薄的夜色中像是一只小小的灯塔,将车子引到了这里。
进了店,老板娘很热情地迎了上来,模样约莫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穿着条黑红色的碎花连衣裙:“顾教授,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还是老位置?”
“嗯。”
顾平西似乎是熟客,有固定的座位。老板娘刚想带他过去,注意到身侧跟着的崔羡鱼,笑容亲切:“刚好,今年老姚新酿了点杨梅酒,度数不高,适合女孩子喝。我送你们两杯尝尝吧!”
顾平西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来,光顾了四年,头一回见他带别人过来,还是女孩子。在他眼里,这里像一处深夜食堂,人不多,菜也不多,味道像家里。
这个女孩子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做生意的人都很有眼色。
顾平西婉拒了老板娘的好意:“她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菜单给我看下吧。”
“好嘞,你们先坐下稍等。”
顾平西的位置是一处不起眼的双人小方桌,木头有了些年份,款式很老套。但是桌面很干净,一丁点油污都没有,筷子筒和小料壶都擦得光洁如新。
他有洁癖,基本上不外食。外食的卫生一定过得去,口味暂且不提。
不一会儿,老板娘送来了塑料菜单。顾平西点了份豆腐炖鱼汤、芦笋炒虾、清炒木耳和胡萝卜炖牛腩。点完后,崔羡鱼惊讶道:“一个辣菜都没有?”
顾平西是赣城人,很能吃辣,以前俩人一起出门,他都会点一两道辣炒的小吃。
他瞥了眼她的右手:“少吃酸辣,也少喝点酒水”
“我都痊愈好久了……”
她嘀嘀咕咕,却也不敢反抗。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陆续开始上菜。每道菜的量都很足。崔羡鱼上了一天班,又上了一节听不懂的课,早就饿的前胸贴肚皮。正想下手,却发现米饭还没打。老板娘道:“米饭是自助的。”
她指了指收银台旁的电饭煲。崔羡鱼自告奋勇,端着两个人的小碗,去打米饭。
“你要吃多少?”
顾平西:“一碗,不用太满。”
“吃这么少……”
崔羡鱼下意识扫了眼他的身材,确实很不错,看来顾教授这几年的身材管理一直都很严格。
其实她喝醉那回,崔羡鱼就有所察觉,几年不见他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好。但人的年纪上去了,代谢会慢慢变差,他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端着两只碗,来到电饭煲前,崔羡鱼沉了口气,给自己深深挖了一大勺,盖在碗里。顾平西的那份稍微少了些,但也满满当当。
老板娘刚好在算账,脑袋凑了过来,眼神很好奇:“小姑娘,你和顾教授是什么关系啊?”
崔羡鱼笑眯眯道:“男女朋友关系。”
这话说得没毛病,女性朋友也是女朋友。
“我就知道,小顾平时都是一个人来吃,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小姑娘过来。”
崔羡鱼心头一动,真诚地看向老板娘:“其实我还在追他。顾教授太不好追了,你觉得我有胜算吗?”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脸难以置信:“你长得跟明星似的,这么漂亮,身材也好。小顾是个正常男人,肯定对你一见倾心的呀。加油哦小姑娘,加油把他拿下,阿姨给你们免单!”
崔羡鱼雄纠纠气昂昂地回来了,把一碗冒尖的米饭放到了顾平西面前。顾平西扫了她一眼,对她突然燃起来的士气有些不明所以。
“你去打鸡血了?”
“阿姨夸我像女明星,”她撩了撩头发,眉飞色舞,鼻子要翘到天上去:“长得漂亮,身材也好~”
顾平西闻言,迅速地打量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地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否认。
……
吃完饭,顾平西开车打算送她回去。她报了一个高级公寓的地址,男人瞥了她一眼:“搬家了?”
崔羡鱼这才想起来,这房子是林越的,含糊不清地点点头:“上次你说的嘛,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个小区安保特别好。”
这倒是肯定的,全海城数一数二的金贵地段,一个月的租金抵小白领半年的薪水,安保能差到哪儿?顾平西没有多问,输入地址后,开始往目的地走。
从饭店到小区大概要开三十多分钟,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晚高峰过去了,一路上都开得很顺利。
俩人没这么说话,吃饱了,心情也宁静下来了,一开始在来的路上那种酸涩难言的气氛也淡了。崔羡鱼问他能不能放歌,他让她自己连蓝牙。
崔羡鱼选了首英文歌。
不一会儿,慵懒的女声响起。
“You had a lighter with a faded name
你曾有一个褪色的打火机
Flicked it twice let the embers wane
打燃了两次,却又任火星熄灭
Said "Ain't it funny how comets don't wait"
你说,彗星从不懂停留,多可笑啊
Like us maybe never meet again
就像你我这般,或许再也不相见
……”
这是他们最爱的一首歌,在去云南旅行的时候买了夜间的航班,他们共享着一只耳机,在万米高空上,在被浓稠的夜色包裹中,单曲循环。
女声慵懒地唱着离别,而他们当时情意正浓,一边听,一边攥着对方的手指,捏一捏,揉一揉。机舱里关了灯,很多人在睡觉,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崔羡鱼突然扯了扯顾平西的袖子,顾平西毫无防备地看向她,嘴巴便被人冷不丁地袭击了。
顾平西被亲得一愣,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这个老古董在外面永远都是一本正经,所以她每次做一些出格地事,他都要很羞耻地红起脸。
崔羡鱼笑得肩膀发抖,狡黠的眼睛亮晶晶的,活脱脱一只小狐狸。但她还不打算放过他,趁他愣神,她凑到他耳边,嗲着嗓子:“我好爱你呀,顾平西。”
……
车子没报备,进不去小区,便在门口停下。
崔羡鱼解开了安全带,扭头倒了声谢。
“谢谢今晚的晚饭,还有送我回家。”
晚上那顿饭崔羡鱼本想和他AA,但是顾平西自己付掉了,她也没坚持,正好找个机会再吃一顿饭,请回来。
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不客气。”
“好,那我以后都不跟你客气了,”崔羡鱼挽起唇角:“所以,我们现在是休战了?暂且算是朋友?”
顾平西没有回复,便是默认了。她心情好了许多,不知是因为手腕的伤帮她卖了惨,让他知道她离开也有苦衷,还是吃了一顿美餐大脑分泌了多巴胺,他突然觉得她也不算罪不可赦。
总之,朋友也挺好,反正也没人规定朋友不能亲嘴上床的。
一想到这里,崔羡鱼突然凑近,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压在手刹旁,馥郁的花香立刻萦绕鼻尖,和五年前迥然不同的、成熟的女人味。
顾平西微微蹙眉:“你做什么?”
“和我的朋友告别。”
哪儿有朋友告别需要凑这么近的?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脸庞突然一阵温热,一闪而过。
崔羡鱼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的。
柔软的、白嫩的皮肤发出窸窣的摩擦声,只是一瞬间,脸颊肉贴着肉,发鬓蹭着发鬓,炽热的鼻息烘烤着彼此的耳垂——耳鬓厮磨,不过如此。
“这只是贴面礼。”她的声音微微发哑,鼻尖偷偷朝下,剐了下他紧绷的下颌。他身上的薄荷香很好闻,她忍不住吸了一小口,才继续:
“朋友之间,也能做。”
崔羡鱼:今天贴贴脸,明天就能贴贴嘴巴,后天还不得贴贴身子!
顾平西:你这是哪种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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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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