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西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彭暨和粟梅已经回来了。
俩人买的菜放在餐桌上,满满当当两大袋子,有菜有肉有瓜果,丰盛得很。粟梅正从里面挑出小米椒,一抬眼和顾平西撞了个正着。
他发尾濡湿,没有戴眼镜,整个人很放松。少女匆匆别过眼,脸颊微红。
顾平西和她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嗯。”粟梅点点头:“对了明明哥,刚才羡鱼姐给你打电话,我担心是急事,帮你接了一下。”
“是什么事?”
“不知道。我刚接通她就挂了。”
粟梅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生怕自己做错事,下意识道歉:“明明哥,抱歉。”
知道她也不是故意的,顾平西说了声“没关系”,抬步往客厅走。
手机在客厅茶几上,他戴上眼镜,解锁屏幕,果然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是半小时前打来的。彭暨听到了粟梅那声道歉,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是我让她接的,那个女人给你打了三四通,吵得要命。你关心她就直接给她回电。”
彭暨护短,又不喜欢崔羡鱼,说话夹枪带棒。顾平西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吃枪药了?”
彭暨冷笑一声,起身捋起袖子,去厨房帮粟梅洗菜。
顾平西给崔羡鱼播了回去。这年头大家都有微信,很少电话联系,除非是真的有急事。他走到客厅窗边,看着外面苍茫的夜色,心里在想她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找他。
或许是喊他一起吃饭,她似乎掐准了他的行程,这两周都来学校找他。按理来说她今天也在,可是教室里没人,车库也没人,她没来。
电话的忙音响了许久,直至机械女声提示他用户无法接通,他才挂断。
半小时前那么着急找他,现在反而不接电话。很奇怪。他在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找我有事?】
消息发送,等了两三分钟,那边依旧没有回复。
朋友的界限在此时清晰起来。就此打住,是他对一普通朋友的关怀。要是再继续下去,那她在他心里,就有了些重量。
在他心里大部分人都是没有重量的,有重量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所以他习惯性地将周围的人看作过客。
但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找到了秦秋池的微信,问她崔羡鱼是否找过她。
秦秋池回得很快:【没有。怎么了?】
顾平西:【她给我打了四个电话,我没接到。刚刚拨回去,她也没有接。】
秦秋池:【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顾平西:【多谢。】
秦秋池:【不客气。】
顾平西觉得自己的心又回到原处,平稳地跳动起来。他放下手机,起身去厨房帮忙。彭暨从不下厨,洗菜都洗得一塌糊涂。看到顾平西过来,粟梅的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我来吧。”他接过彭暨手里的菜篮子,里面的芥蓝已经被祸害了:“你去客厅等着开饭。”
“得令!”
彭暨长舒一口气,将烂摊子丢给他,大摇大摆地离开。
……
七点多,所有的菜都上桌,素的有青葱油绿的炒芥蓝、豆豉炒空心菜,荤菜有赣城人爱吃的辣椒炒肉、红烧鲫鱼,还有每人一碗晶莹剔透的墨鱼排骨汤。彭暨刚一坐下就觉得自己今晚得吃三大碗米饭,道道都色香味俱全,下饭神菜。
“粟梅的手艺真了不得,”他大大方方道:“能娶你回家是幸事。”
小姑娘红了脸,眼睛哪儿都不敢瞥,直直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米饭。
“其实,有几道菜是明明哥做的。”
顾平西从小照顾安安,那时候他也才刚刚高中毕业,又当爹又当妈,洗衣做饭逐渐都得心应手。彭暨看了眼还在厨房忙碌的男人,喊了他一声:“先别忙了,过来吃饭吧!”
“你们先吃。”
“我们可不客气了。”彭暨给粟梅夹了一块最嫩的鱼:“咱们开吃!”
顾平西这边正脱下围裙,就收到了秦秋池的微信。她说崔羡鱼挺好,刚才的电话是误触。
误触?误触四次?然后至今不回他消息?
自己和崔羡鱼的对话还停留在他的那句,她始终没有回复,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顾平西给秦秋池说了句谢谢。然后收起手机。
秦秋池和她是一伙的,她不会告诉他实情。
可自己为什么非要知道实情不可?他已经下定决心和崔羡鱼划清界限,做清清白白的朋友,关心至此已经够了。再越界的话,他怕自己会失控,把一颗心袒露在那个已经结婚的女人面前。
回到餐桌上,俩人已经吃得热火朝天。他在彭暨身侧坐下,顺手把醒好的红酒端了上来。
彭暨惦记着这口酒,眼睛一亮:“好哥们,果然懂我。”
他嗜酒,且千杯不醉,是他们公司在酒局上所向披靡的杀手锏。而且他现在心事重重,百无禁忌,家常菜配红酒也喝得津津有味。
其他俩人都不喝酒,彭暨直接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闷了大半,辛辣感刺激得他眯起眼睛。顾平西道:“你这样喝,不如直接对着醒酒器。”
“这样开胃。”彭暨潇洒一笑,身体被酒精烘烤得发热,随手扯开两粒扣子。三两好友、好酒好菜,真是惬意。
话最多的人喝上了头,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三个人都是一处地方长大,又吃着家乡菜,气氛很快就融洽。粟梅说她已经定了新房子,下周就能搬走。彭暨说到时候他帮忙搬家,小姑娘笑了笑:“我找好搬家公司啦。彭暨哥你最近家里事多,够你忙的。”
提到了家里的事,顾平西问:“叔叔还好吗?”
“命保住了,但还没脱离安全期,人也醒不过来。”彭暨浓眉紧蹙,叹了口气:“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得回家一趟,虽然有护工,但是不放心。我妈年纪也大了,也一身毛病,还是得靠我。”
“小玥知道这事吗?”
小玥是彭暨的亲妹妹,年纪和粟梅差不多大,但是今年才大三,正准备考研。彭暨摇摇头:“她不知道,我和家里说了,她备考紧张,这事儿先别告诉她。等年底她考完试了再说。反正家里有我呢,犯不着让小玥担心。她还太小了。”
彭暨家里条件算不上好,他爹本来在事业单位有稳定的薪水,但他高中的时候妈妈患上了甲状腺癌,常年喝中药,一个月开支好几千。
所以他从小就顶上了家里的担子。大学的寒暑假都在外面做兼职挣钱,生活费也非常节俭,不谈恋爱,不考研,也不旅游,但凡挣点钱都攒下来供给家里。后来他找了份销售工作,靠三寸不烂之舌和不要命地喝酒积攒客户,终于在公司站稳脚跟,提拔进管理层。
但这些苦,他不屑和别人说,吃了十分只会露一分。顾平西也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别自己撑着,需要帮忙跟我说。你还有房贷,手里得有点余钱。”
“不用。”彭暨道:“有护工呢,赣城的物价也便宜,钱倒是小事。”
“那等叔叔身体好些了,我去探望一下。”
彭暨点点头,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三个人吃得尽兴,也喝得尽兴。彭暨一个人把整瓶的红酒都干了,意犹未尽,又把剩了半瓶的香槟也全喝了。喝了这么多,才觉得有一点点微醺。他目光昏沉地看着依旧冷静的顾平西,和时不时偷瞄他的粟梅。
都八次了。
这小姑娘偷瞄了他八次,是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好吗?
他漫不经心地往餐椅上一靠,椅子吱呀一响:“下周我们公司在湖滨办咖啡节,有两张门票,你和粟梅要不要去?”
粟梅眼睛一亮,下意识看了眼顾平西。顾平西道:“去不了。”
“为什么?是周四的票,我知道你那天没课。”
“有一个项目评审会,邀请我作为外部专家出席。就安排在周四。”
粟梅眼中的光熄灭了。彭暨挑眉:“哪家公司这么大面子,能请到你?”
“林氏集团。”
饭桌上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两束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林氏集团,崔羡鱼丈夫的公司。彭暨气极反笑:“艹,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拿钱办事,别想太多。”顾平西语气淡淡。
“你又不缺钱,那点钱对你来说算个屁!”
他怒极,下意识摸了根烟,想点上,却意识到粟梅也在,直接把烟揉烂了丢进垃圾桶里。顾平西和他对比鲜明,面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仿佛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才怪!当初那个女人结婚的时候,他是满脸冷静的死样子,结果当天就在家里一个人喝到胃穿孔。要不是他联系不上人一脚踹开他家大门,这人说不定命都没了。
为了一个滥情的女人,至于吗?
“你别忘了安安是怎么死的。”
彭暨冷不丁丢了个炸弹,引爆了。粟梅的身体都抖了抖。
顾平西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直接放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 “吃好了”,起身走向厨房。粟梅有些担心,她看了眼彭暨,想说几句软化息事宁人,却看到彭暨红了眼睛,目光内疚而悲伤。
时隔五年,他们又一次提起了安安。
这个孩子是顾平西心里的伤疤,也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伤疤。那是天使一样的孩子,这个世界容不下如此干净纯粹的灵魂,所以早早地把他收走了。
……
提到了安安后,彭暨便有些醉了。他又喊了份外卖,买了一提啤酒,喝完后整个人烂醉如泥,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顾平西本想把他弄走,孤男寡女在一个屋檐下不合适。可是彭暨就是不愿意走。他不想呆在空荡荡的家里,他很累,和朋友呆在一起才会让他暂时忘掉父亲流口水的样子。
“我把粟梅当亲妹妹……你放心,”他拽住顾平西的手,断断续续道:“我害谁都不会害她……”
顾平西蹙眉,这不是妹妹不妹妹的问题。万一他晚上吐了,粟梅一个女孩子,不好照顾他。
但是他睡得很沉,一只手还死死抱住了沙发枕头,怎么都不放开。最终,只能让他无奈地留下。
“晚上睡觉锁好门,我手机开着,他要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发酒疯,随时给我打电话。”顾平西已经换好外套,离开前又确认一遍:“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粟梅瘦瘦小小地站在玄关处,温柔地笑了笑:“彭暨哥酒品很好的。我相信他。我爸也经常喝酒,他要是想吐,我知道该怎么办。”
顾平西点点头:“辛苦你。”
“没什么。”
……
外面已经是夜色浓稠,繁星点点,不见明月的踪迹。603的暖光始终没有熄灭,但是楼道里的灯却亮了。
站在远处行道树下的崔羡鱼眨了眨眼睛,像是终于活过来一样。
挂断粟梅的电话后,她在地下车库里呆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后来还是打了车,来到了他的教师公寓。这里他们在一起住了将近三年,整个诺大的海城,只有这里是她可以回的家。
可是现在也不是了。他让粟梅搬了进去。她被赶走了。那个屋子里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就这么站在隐蔽处占了好几个小时,她一直都在看着那两扇亮着灯的窗户。一扇是厨房,一扇是客厅。暖融融的光渗透了漆黑的夜色,里面的欢声笑语,幸福温存都与她无关。她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卑劣地偷窥他们。
顾平西就在里面。他就在那亮着灯的房间里,和粟梅一起。
他们是同居了吗?他洗完澡是准备过夜吗?他们会拥抱吗?会接吻吗?会做/爱吗?
她不敢接着想,再继续想下去,她可能就要吐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顾平西从单元楼出来,身后跟着追下来的粟梅。她送他来到车边,目送他离开,然后在夜色里站了许久许久,才转身上楼。
更远处的崔羡鱼看着他们,像是置身戏外的观众。眼底顿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泪,但是很快便干涸了,像是被一粒沙迷了眼睛。
她已经许久都没法酣畅淋漓地痛哭一场。她的身体干涸了,心也干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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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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