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顾平西刚上完课,正打算去车库,彭暨的消息发了过来。
他已经到了公寓了,先和粟梅去超市买点菜。
彭暨家里出了急事,突然回了趟赣城。他父母身体本就不算好,母亲有慢性病,父亲上了年纪,今早出门散步时突然摔倒,查出是中风。
家里除了他就一个还在读大学的亲妹妹彭玥,他没让她回来,自己一口气请了所有攒下来的调休假,回老家照顾父亲。直到今天上午才回到海城。
如此折腾一番,彭暨身心俱疲,这会儿就想找地方喝口酒缓一缓,丢进来好几个烧烤排档地址。粟梅说不如她亲自下厨——之前二房东的事她还没机会和两个人道谢,如今又住着顾平西的房子,她心里过意不去。彭暨一口应下,喊上了顾平西,让他下了课直接从学校过去。
顾平西回了他的消息,很快便到了车库。他的目光扫了周围一圈,这一次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的车子安全、孤独地在等他。
教师公寓离大学很近,开车大概十几分钟。
到了地方,他先敲了敲门,屋子里很安静,粟梅应该还没回来,于是便掀开地毯,找到粟梅留的钥匙,开门进了屋。
屋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粟梅几乎没动房间里的东西,只把一些生活用品搬了进来,整个房子的变化不大。主卧也好端端地锁着,她没碰,睡的是隔出来的小书房。当初她搬进来的时候,他特地叮嘱主卧最好不要动。她也没问为什么,乖顺地点点头。
顾平西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钥匙上,想拧开门进去看一看,但又突然心生惧意,最后还是放弃了。
趁那俩人去买菜,他打算先醒酒。家里还剩两瓶酒,一瓶干红,一瓶老香槟,都是之前彭暨带来的。他自己不喝,就一直放着。这会儿索性全开了。
结果刚拔出香槟的塞子,那琥珀色的酒液“哗”地一涌而出,悉数喷在了他的衬衣上。
“……”
顾教授少见地露出一丝无奈,觉得这应当是命运对他的惩罚——泼的位置刚好是崔羡鱼前天枕着的地方。
于是发信息在他们三人群里,他先去洗澡,他俩要是到了,自己拿地毯下面钥匙开门。
彭暨:【你咋了?为啥突然洗澡?】
顾平西:【香槟弄到了身上。】
粟梅:【没事吧明明哥?我这边好像也没男士的衣服,要不要我们给你在超市买一件?】
顾平西:【不用,主卧里还有几件没带走的。刚好穿一下。】
粟梅:【那就好。】
还是进了主卧。布局纹丝不动,和他搬走时一摸一样,床上摆着两只枕头,都是崔羡鱼花大价钱买的真丝枕套。打开衣柜,里面还塞了好几件崔羡鱼的名牌衣裳,当年残余的香味,竟然现在还能闻到。
气味是记忆的载体。
他的目光在那排色彩鲜亮的衣服上停了许久,恍惚间她还住在这个房子里,他们换身衣服就一起出门。过了一会儿,顾平西才回过神,从满柜衣物里翻出一件自己的旧衬衣,关门、离开。
……
同样是周三下午,崔羡鱼原计划是一下班就冲去海城大学,在车库里守株待兔。结果三点多的时候,她被喊去开了个会——段总住院了,这个会她代替参加,到时候再线上和段枫汇报。
推辞不掉,她只好抱着电脑去开会。跨部门会议向来冗长,你一言我一语,一丁点活推来推去,半小时能讲完的工作,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崔羡鱼开会开得头昏脑胀,把打车的事情忘了个精光,回到工位放下电脑,就急着冲去了厕所。
这一个多小时差点把她憋死,再晚一步她的膀胱就要炸了。
洗完手出来,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没太在意,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手机却还在不依不饶地振动。
估计不是骚扰电话。
崔羡鱼这才掏出来,看了一眼,美国的号码。
她现在的手机号是新办的,美国那边除了林越,谁都不知道。会是谁突然联络她?
正犹豫着,通话中断了。屏幕上浮现出一条鲜红的未接来电。
一个猜测冒了出来,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把那条未接电话截图,发给林越,让他帮忙查一下是谁。结果就在这时,电话又来了。
一样的美国号码,一样的疯狂震动。手机在她手中,几乎变成了一只蛮横的胡蜂。她抱着手机,迅速离开卫生间,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咔吧”锁上了门。
深吸一口气后,点了接通。
“滴”的一声,命运的闸刀悬在了头顶。崔羡鱼用力攥着手机,骨节青白,屏住呼吸。
一两秒后,叶汶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在海城?”
崔羡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看来我小瞧你了。”叶汶冷笑了一声:“你找的这个老公还不错,真成了你的靠山。”
崔羡鱼听不得叶汶的声音,她小时候被折磨出了应激反应,看了很多心理医生才慢慢走出来。可如今只是一通电话,又把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护墙击垮。
她害怕叶汶。
在美国的时候一看到她,整晚整晚都是凶残的噩梦。叶汶这两个字是她恐惧的来源,是她的梦魇,她有一阵子看到看到“叶”、“汶”这两个字都会崩溃。
崔羡鱼陷在椅子上,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把情绪稳定下来:“你调查我做什么?我是一个成年人了,回不回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好奇,我的女儿找了个如意金龟婿,却没有完成登记,加州又不承认事实婚姻,你在打什么算盘?”
不等崔羡鱼回答,她又自顾自道:“拿林氏讨好你爷爷,让他出手把崔氏制药还给你?还是借林氏的手,除了我和叶思昕?”
话中夹杂的恶意几乎迎面而来。崔羡鱼深吸一口气:“崔氏制药是父亲留给你的,我从始至终都不感兴趣;其次,思昕是我弟弟,我为什么要害他?我要想害他,当初就不会把肾捐给他。”
“谁知道呢?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从小就心眼儿多,我是你妈,没人比我更清楚。”叶汶一字一顿地威胁她:“我只告诉你,就算你回了国,我也不会放过你。”
崔羡鱼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几乎要爆炸。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像台漏风的破风箱,一下下拼命往肺里拽着氧气。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她声音发颤:“我给你儿子捐了肾,被你困在美国困了整整五年,还不够吗?难道还不够吗?”
叶汶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古怪:“你在和男人上床吗?怎么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
崔羡鱼几乎要尖叫了。
但是最后理智告诉她,这是在公司,她不能崩溃,不能失态。她用力攥着自己的衣服,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我的问题!”
“崔羡鱼,你让我觉得恶心。”叶汶冷冰冰地开口:“你赶快去死吧,别活在世上浪费资源。”
电话被猛地挂断。崔羡鱼攥着手机,凝固了两秒,突然抓起桌上的笔筒,“哗啦”一声砸了出去。
动静传到外面,会议室贴着防窥膜,隐约有几个人头探过来瞥了一眼。笔筒里的七八支水笔散得满地都是。崔羡鱼捂着脸深吸一口气,缓过那股劲后,才蹲下身,准备一根一根捡起来。
可是她的膝盖一落地,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像是一滩滑落的蛋清。
她在会议室昏迷了半个多小时。
也不算昏迷,只是一瞬间,她失去了意识,眼睛或许还睁着,但是意识已经没了,四肢僵硬得动弹不得。她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只能麻木地坐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公司里的人陆续下班,清洁阿姨开始整理会议室,到了她这间,发现门被反锁着,阿姨敲了敲门。
清脆的敲门声将她唤醒。她从地上爬起来,匆匆收拾好地上的狼藉,才把门打开。
保洁阿姨站在门外,手里还攥着清洁工具,语气格外小心:“你们还在开会吗?还要用多久呀?”
崔羡鱼摇摇头:“对不起,耽误你了。”
阿姨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打扰你了,跟我道歉干啥!”
崔羡鱼没有再说话,冲阿姨点了点头,回到工位上。她拿起自己的包,下班离开。
已经六点多了,整层楼基本上都空了,这次许嘉敏也没有加班。
她打了一辆车,上车后,司机和她确认地址:“去海城大学地下停车场?”
“嗯。”
“可能有些堵啊,现在过去得半个多小时。”
“没关系。”
司机听出她语气有点怪,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小姑娘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像是被人掏空了似的,真可怜。
这都下班的点了,还要去海城大学,估计是因为工作吧?这年头,上个班可真辛苦!
车子缓缓驶离,带着她朝目的地驶去。崔羡鱼倚在车玻璃上,穿梭的风景飞逝而去,像是一抹色彩斑斓的水彩。
她惴惴不安,魂飞魄散,整个人像濒死的溺水者,拼命寻找着救命稻草。
而这根救命稻草,是顾平西。
她需要顾平西。她需要他,就像五年前她被叶汶伤害时,他将她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哄。他说崔羡鱼,别怕。
你的妈妈不爱你,没关系,还有我。
谁都能丢下她,谁都能不要她,只有顾平西不行。他说好的,他说好要成为她母亲的!母亲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孩子呢?母亲怎么能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他不能不要她!
到了停车场,很多车子都开走了,车库空旷无比,一眼就望到头。顾平西的车子不在车位上。
她将停车场来来回回地找了三遍,终于确定,他已经走了。
于是她立刻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第一个没接,她就再打过去。忙音在空旷的车库里一遍遍撞着墙,好似嘲笑。如此打了三次,第四次终于通了。
“喂?”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崔羡鱼的心脏蓦地一停,像是被系上了巨石,猛地坠入腹腔深处。
“请问是哪位?”
少女似乎心情不错,声音轻柔好似春风。
崔羡鱼喉间发紧,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顾平西在哪儿?”
“羡鱼姐?”粟梅惊讶道:“你找明明哥?他正在洗澡,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
崔羡鱼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了。”
说罢,她直接挂了电话。
大战一触即发了(兴奋搓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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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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