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在他删掉第九版开场白草稿之后才打出去的。
华尔街的冬天总是带着一种高压氧舱般的冷清。会议室玻璃擦得一尘不染,表格在大屏幕上轮番切换,同事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的低频回响。
“卡梅伦,你怎么看这一组对冲数据?”
他抬头,视线掠过正在演讲的分析师,礼貌地点头:“我同意他的判断,标普应对升息还未完全反映到仓位上。”
他听见自己在说话,语调平稳、语气专业。唯一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注意力全程集中在西服口袋里的那部手机上。
消息栏里空无一物,草稿箱里却满满当当——“嘿,乔,最近怎么样?”、“我知道我们很久没说话了……”、“我不是想强迫你,但妈妈订了一个……”、“别挂电话”……
他一遍又一遍打字,又一遍又一遍地全选删除,像是在练习一场没人知道的独白戏。
“克莱尔先生?”
一个实习生走进会议室,站在他身后轻声喊他。他怔了一下,几秒后才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
“签字,”女孩举起一沓打印文件,“合规要过流程。”
-
半晌,卡梅伦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果这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克莉丝汀的话,你知道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哦,抱歉。”
乔瑟夫的声音轻得像是终于笑了,又像是难过得几乎听不清。
卡梅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更希望是哪一种。
他捏紧手机,食指轻轻敲击着杯托边缘,像是某种节律紊乱的心跳。
“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些事,是不是该说清楚了。”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意外地镇静,“不是为了重归于好,也不是为了什么兄弟重聚。只是……至少别像现在这样,搞得每次和你联系都像在拆炸弹。”
乔瑟夫没有接话。
这沉默带着熟悉的距离感,像他们小时候打架后隔着整张餐桌对峙,一个人咬着筷子头,另一个装作专心看电视——谁都不先认输。
“我知道你讨厌我。”
卡梅伦低声说。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没说过。”
“可你表现得像是。”他脱口而出,又顿了顿,“你觉得我自私,装傻,出事就逃。你觉得我当初——”他声音有点发紧,“在泰国的时候,应该站出来说‘不’。或者说‘对不起’。可我什么都没说,对吧?”
乔瑟夫这次沉默得更久。
久到卡梅伦开始想,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卡梅伦。”电话那头的声音低下来了些,“我早就不需要你为我说话了。”
“可那时候你是。”卡梅伦忍不住说,“我们都还只是——你才十八岁。”
-
满月派对。
酒精、汗水、沙滩上的火焰,清迈湿热的风,电子乐一波一波冲击着人脑中最原始的部分。人群像潮水一样起伏,每一声低频鼓点都像从心脏深处传来,一下一下,把思维震碎。空气混杂着椰子油、防蚊液和大麻的味道,一切都湿滑、松弛、混乱。
克莉丝汀穿着那条红色泳衣在火把之间旋转跳跃。她像是这场盛宴的女巫,轻盈、任性、危险。她伸出手拉住乔瑟夫,把他从沙滩边拽进人群里。他踉跄着往前走,像一只刚学会跳舞的小鹿。
那时候的乔瑟夫还只是个少年。他的眼睛亮得像没见过黑夜,像在把整个世界一次性看进心里。他笑得很拘谨,动作很笨拙,像是在模仿别人的快乐,却连模仿都显得用力过头。
卡梅伦坐在沙滩边的一块岩石上,脚边是没喝完的桶装酒。他的头有点晕,太阳穴在跳,身体像正被某种钝刀慢慢划开。他不该带乔来这种地方,妈妈要是知道了会杀了他。可他太想看到乔成长的样子——一个自由的、会享乐的、终于能脱离他的乔瑟夫。那时候的卡梅伦以为,这就是爱,是祝福,是成人仪式。
他看着他们跳舞。克莉丝汀贴着乔的身子摩擦、旋转、挑逗,嘴里说着什么,笑声尖锐像银针。乔似乎有点慌,但没有抗拒。他甚至回抱了她的腰,努力配合着做出几个模糊的动作,眼神却一次次偷偷飘向卡梅伦。像是在确认什么。像在乞求批准。
那眼神让他心里一紧,又一软。他觉得自己不该看,也不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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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卡梅伦听见电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某种带静电的呼吸,在半夜里来回擦着神经。
然后,他听见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当时你说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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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多,克莉丝汀一把推开门,笑得像是刚赢了一场赌博。她脸颊泛红,眼睛里满是夜晚的余兴。她踢掉人字拖,跳上床,躺在床中央张开手臂,欢呼道:“今夜可不能浪费!”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橘黄色的灯光像在沙里打翻了一罐蜂蜜,晕在她裸露的腿上,皮肤泛着热潮后的光泽。她朝乔瑟夫勾了勾手指,又斜斜地看了卡梅伦一眼:“你们两个,就不能在这种夜晚装得浪漫一点吗?”
乔犹豫了一下。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克莉丝汀,又看了一眼卡梅伦。那一瞬间,他就像站在一个分叉口上。前面是某种等待已久的试炼,而他正等待哥哥给他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头。
卡梅伦没有动。他只是抬起下巴,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敷衍,又像是默许。
然后乔开始脱衣服。他脱T恤的动作慢得惊人,每一次拉起布料都像是在剥离一层防护壳。他肩膀还没完全长开,肋骨清晰得像解剖图。他不是那种性感的、经验老道的男人,而是未完成的。半熟的。脆弱得要命。
乔坐到床上,还有些僵硬地别开眼神,仿佛害怕被谁看穿。克莉丝汀凑上前亲他,把他拉进床中央,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地滑向他的腰。
卡梅伦坐在床边,看着那一幕,脑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本来打算装作只是一场普通的三人游戏,开开玩笑,调剂旅行的沉闷。但当他看到乔被克莉丝汀压在床上,手足无措地回应着、试图配合着,却还是露出那种紧绷的、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他忽然想起了弟弟小时候摔倒后哭着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克莉丝汀像是在表演。她吻乔吻得很深,甚至开始脱他的裤子。乔没有阻止。当克莉丝汀拉过乔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时,卡梅伦注意到弟弟的视线却直直地越过她——
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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