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免在自己房间里的浴室洗完澡，又拿着弄脏的内裤去外面的浴室，打算挤管洗衣液搓一搓，可他来到浴室门口，却撞见自己爸爸正蹲在盥洗区，拿一个小盆接满水，也在搓内裤。
李免爸爸听见动静，猜也知道是李免，头也不回，继续做家务的动作，顺便给李免解释说：“你妈晚上出差回来，高铁上没有卖卫生巾的，只能拿外套对付着挡一下，回家再处理。”
李免侧头去看爸妈的房间，走廊上可以看到房门虚掩着，房间里没有开灯，看来妈妈已经入睡了。
李免爸爸给李免说完，却没有听见李免回屋的声音，他这才转头，就见到李免一只手提着一条内裤，一脸尴尬地呆站在浴室门口的样子。
经历过青春期的人都秒懂！李免爸爸端起水盆，给李免腾点位置，李免从水台下拿起自己用的盆，开始接水。
父子两一人一个盆，一边搓一边聊天。
李免一直为自己上次开口要十五万的事情而内疚不已，“爸爸，我之前提的赞助费的事情，您不要放在心上。我就是随口说说的。”
李免爸爸的动作停顿一下，“你不想去念潮汐高中？”
李免回答说，“不想了。”
而且也没有必要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免摇摇头，欲言又止。
“免免，你逐渐长大，不愿意向爸妈袒露心事，我和你妈妈都理解。但你还没有到能自己面对一切的时候，只要是有困难的，不好的事情，爸爸妈妈都希望能做你的朋友和帮手，并且为你保守所有秘密。”
李免搓完自己的内裤，又另拿一个盆接水，从爸爸那边要来一件衣服，开始搓妈妈那件沾染了血渍的外套，“我……爸爸，我和你说，但你不要和别人说，包括妈妈，好不好？”
李免爸爸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李免埋在心头重重的包袱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歇的驿站，“就是……就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
“她做了一件特别坏，特别错的事情。不过，这件坏事并没有发生后果，被她伤害的那个人把这件事守口如瓶，好像也没有去追究她的责任。”
李免爸爸静静听着。
“因为这件坏事，我和她疏远了。我感到很害怕，只有和她保持距离，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可是，从和她闹掰以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特别难过。之前我以为，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不想就这样和她结束。”
靠近肖樱，就像兔子靠近老虎，自找速死之路；远离肖樱，就像向阳花远离太阳，慢性流失生机。迫在眉睫的危险和旷日持久的痛苦一起撕扯着他，他总觉得随时会被撕成两半，痛不欲生。
不过，他再痛不欲生，二十分钟前还是挺爽快的。
李免心中暗自恼怒，为什么人不能一辈子活在梦里。
李免爸爸看他这样痛苦，以自己的生活经验帮他开解。
“爸爸比你早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在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我也有几个说好要一起长大、一起闯荡的朋友。但是最后大家都在十字路口分开了，有的从此再也没见过，有的再见面时已经非常生分。”
“反而是你李华叔叔，现在他是我们家的编外分子，可年轻的时候，他觉得我太木讷，我认为他是混子流氓，一年只见一次面，还不打招呼。但几年后，他成了我和你妈妈共同的朋友，陪着我们毕业、找工作、结婚，然后有了你，一转眼，你已经成了半大小子，到了当年我们互相敬而远之的年纪。”
“你看，命运和时光就是这样神奇，你如何信誓旦旦要守护维持的东西，它毫不留情地带走；同时，它又带来新的变化，这些变化刚到来时你或许没有察觉，甚至为此烦恼，但一段日子以后去看，这些变化已经融入你的生活，成为人生的一大部分。”
李免说得那样含糊，李免爸爸就往他平时的朋友圈子上猜，他的同学呀，表演团的朋友呀，艺术中心认识的伙伴呀，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和一些来来去去的朋友。
但李免显然对另一种关系更敏感，更关注。
“爸爸，你和妈妈从做同学到组成家庭，你们的感情就经受过了命运和时光的考验。”
说到老婆，李免爸爸已经形成了神经反射，嘴角立刻就往上提，眼角立刻就往下弯。
“我和你妈妈可是从小门对门的邻居，青梅竹马的感情，这和普通做朋友不一样。如果两个人是朋友，或许要讲究互相尊重，互相迁就，最好是同一类人，有一样的思考模式，更方便理解对方和维护关系。如果是奔着做一辈子的夫妻去，就像我和你妈妈……”
李免不仅屏住了呼吸，他期待着有着成功经验的答案。
“按照我的经验，就是放弃思考，忘掉自我，一味迁就，全心付出……因为我很早就认定了你妈妈，她就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我的决心。最幸运的是，你妈妈愿意给我机会，她慷慨地给了我幸福的人生。”
李免的心砰砰直跳，肖樱也愿意给他机会，肖樱也慷慨无比，她承诺要在她的大房间里给他建小别墅，她的栗色马后座只带他骑乘，她请他吃饭能把整个篮球队啦啦队一起请，李免头发被剪丑了，肖樱清场一整个游乐园哄他开心。肖樱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他幸福的人生。
他越想越疯魔，本来他就不喜欢徐浪心，原来肖樱也讨厌他，真是太好了……
李免爸爸重新接一盆水，转头看见李免眼睛都有点发红，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说肖樱吧？”
爸爸的声音把李免从疯魔的边缘拉了回来，李免犹豫一下，点头确认他说的那个做坏事的朋友就是肖樱。
他从幼儿园还是小豆丁的时候就认识、一周七天至少见面五次的青梅竹马，肖樱同学。
在李免爸爸的印象里，肖樱只有幼儿园时候扒过李免裤子那种程度的坏，把李免搞哭的坏，不懂事的小孩坏叠加千金大小姐的臭脾气坏，这能坏到哪去？
他甚至都觉得轻松了不少，“你们闹别扭了？”
李免心想他平时没事，哪敢跟肖樱闹别扭？他这回是跟肖樱闹掰了。
看他脸色难看，李免爸爸笑笑，一边把李免水盆里已经洗过两遍的衣服都接过来，做最后拧干水的收尾动作，一边给处于十字路口的儿子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
“你要是把肖樱当朋友，她伤害别人的行为让你痛苦，那就就此结束这段友情吧，朋友本来就来来去去的，只要你保持自己的原则，总会有志同道合的人和你站在一起。”
“可如果你把肖樱当喜欢的人，索性糊涂一些，偏袒一些，纵容一些，或许这段缘分才能走得更长远。痛苦也是爱情的一个部分，甚至痛苦会让爱情更深刻，总之，直观感觉比任何评价更重要。”
说完，李免爸爸就去拿着所有衣服去阳台外面晾晒，留下李免若有所思。
他思来想去，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爸爸说的固然有道理，可那是因为他没告诉爸爸，肖樱把一个人推下海。爸爸把别人的坏想得太善良了。
不管徐浪心是不是他讨厌的人，甚至被推下海的是不是他认识的人，重点在于，肖樱对一个活人安危的蔑视到让他感到害怕。
她像一头潜藏在人皮底下的野兽，在人类社会规则薄弱的地方，就会褪下伪装，展开猎杀。
在这样的恐惧和烦闷之中，李免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后睡着了。在梦里，他回到了他和肖樱举办婚礼的游艇上，他们两个人在三楼的主人空间里缠绵，他牢记肖樱之前对他的评价：七七八八。这回使出了十成十的劲儿，把自己□□的每一丝精力都榨干，最后面红耳赤，手脚发软，他感觉这回肯定到顶峰了。
他也不去征求肖樱的评价，因为直观感觉比任何评价更重要。
他把头埋在肖樱锁骨窝上温存了一会，抬头想问她要不要吃宵夜，却发现肖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大老虎的样子，老虎肖樱翻身将李免压制住，嗷呜一口咬上了李免的脖子，野兽的鼻息冲入李免的耳朵里，他浑身僵硬又颤栗。
李免没有惊讶，也没有反抗，而是闭上眼接受了这个结局。
肖樱本来就是老虎，她要吃他的□□，还要吃掉他的灵魂。李免两只手环住老虎的头，一边忍受着肖樱对他的生吞活剥，一边庆幸自己长了一身细皮嫩肉。
这大概就是爸爸说的，痛苦也是爱情的一个部分，他越痛苦，他的爱情越深刻。
李免内心像一片平静的湖泊，只有无尽的幸福与安心。肖樱和他在梦里成为了夫妻，他感到幸福；肖樱伤害的是他而不是别人，这令他安心。
吃我吧。不要去吃别人。
第二天，李免爸爸妈妈知道他大概失恋了，都请了两天假，带他出去散心玩。爸爸妈妈都没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温柔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
有了父母的陪伴和呵护，李免也打起精神来，当务之急，应该将心思摆正，努力学习，专心备考。
时光如流水，似乎才经过几个日夜颠倒的日子以后，就到了中考的时间。这段时间李免在学校里尽量躲着肖樱，肖樱发现他在躲她，直接连学校也不来了。
学校里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异常，猜测纷飞，有一次李免经过校长办公室门口，校长特意追出来问他最近怎么和肖樱闹别扭了。
李免：“……”
他只能尴尬地掩饰说：“没有啊，马上要考试了，我和大家一样，注意力应该都在考试上。”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等到中考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和李免在同一栋教学楼考区的同学都聚到他在的教室，大家一起对答案估分数。
李免对了两遍算了两遍，离潮汐高中仍然遥不可及，但普通学校绰绰有余，这个结果与他的努力和天赋还算匹配，当然在接受范围内。
其他同学们对分情况参差不齐，但无论估分好与坏，大家最终都呼出长长一口气，从重大考试的压力中解脱出来，这种轻松自在的幸福感，李免在很久以后回忆起来仍感到无比的舒适。
“走吧走吧，回家吃饭了！今晚都记得看群，大群小群都要在线啊！”
“对对对，尤其是大群搞投票要玩什么的时候，大家记得看小群消息，我们统一意见一起冲票！”
“好噢！”
“解放了！啊啊啊！我的游戏机今晚终于可以解锁了！”
叔叔在考区学校的大门口等着接李免去吃大餐，他赶紧收拾书包，和十几个伙伴一起笑嘻嘻结伴离开了考场。
于珊珊对完答案，从隔了一个操场的另一栋教学楼跑来，考场里已经没有李免的身影。她在考试刚结束那会就给李免发短信，说她来找他，一会一块走，李免看到的话，一定会等她的。
难道李免没看手机吗？
珊珊重新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上一条信息发过去的时候还在考场信号屏蔽器的范围内，只发出去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她犹豫了一会，想重新发一条问李免走了没，就看到小群上新发的照片，李免和十几个考场离得近的同学在这个考区学校的教学楼前拍了纪念合照，然后发照片的人说他们已经走了。
珊珊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手指指腹摩挲着屏幕上李免格外白皙的脸庞。
她心想，这次差一点，那就下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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