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诗淇认识江隽的第八年。
也是她喜欢江隽的第八年。
仔细回忆起来，她第一次见到江隽，是在曼哈顿的一个派对上。大厅灯火璀璨，红男绿女，迷幻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年林诗淇九岁，被他父亲带来这里。遍地都是上东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媛，偶有混血，像她这种纯粹的亚洲面孔尤为稀少。
当然，她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并非西方面孔，但却吸引了最多目光的少年。
那年的江隽十岁，气质已经非常出众。清隽优越的五官，透着冷水光的黑眸，笔直地站在那里，像拂过一场潮湿的春雨。
这种气质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太少见了。
更别提他沉稳从容，小小年纪谈吐风趣，一口优雅的Boston Brahmins腔调，引得不少名流贵妇都过来逗他。
林诗淇当然也想，但她挤不进去。
左转右转，想学着江隽他们喝香槟，无奈父亲早就警告过她不可以喝酒。
她转到酒保旁边，奢望年轻的金发帅哥能往开一面，结果小哥只回敬她一个甜美的笑容，转头递给她一杯果汁。
......她为什么不能像江隽一样长高点啊？林诗淇愤愤地想。
她百无聊赖地在甜品区转悠，周围都是五六岁的更小的女孩子，她没有兴趣跟她们玩过家家。
刚塞嘴里一颗草莓，目光再往江隽那边瞟去，没想到人已经不见了。
林诗淇左看右看，忽听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要果汁吗？”
清清冷冷的嗓音，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林诗淇回头，竟然是她找了半天的江隽。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能把中文说的这么好听。
她极少怯场，却在那一刻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隽伸手递给她一个纸杯，“我刚去拿果汁，不小心多拿了一杯。”
林诗淇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话没说完，她低头看到纸杯里，升腾起澄黄莹润的气泡。
咦。
这是果汁吗。
——这明明是酒呀？
林诗淇震惊地抬起头，却看到江隽已经被人叫走，视线再次对上，他也只是随意地眨眨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轻描淡写地。
但九岁的林诗淇的心好像和香槟一样冒泡泡了。她可望不可即的小愿望，一个人落寞的尴尬，就被江隽这样不经意地照顾到。
喜欢上江隽是很自然的事。
她开始对江隽产生了无尽的好奇。
这样耀眼的少年，也是和她一样在这里长大吗？
后来她才知道，江隽并不是在纽约出生的。他的生父是港城江氏的独子，年轻时去了楚省创办企业，认识了江隽的妈妈，生下了江隽。
在江隽五岁那年，江父因为意外去世，辛苦创办的公司被觊觎者哄抢。后来江妈妈认识了他现在的继父，带着江隽一起到纽约生活。
也就是说，在她还在幼儿园哭闹的年纪。
江隽已经没有爸爸了。
这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藏在少年骄傲的外表下。
林诗淇甚至有些小窃喜，秘密是软肋，也是她靠近江隽的武器。
后来她果然和江隽成了朋友。
他们一起上音乐课，一起打棒球，一起参加运动队。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江隽友好的外表下，总是有一层疏离而礼貌的薄冰，让人永远难以真正靠近他。
但没关系，他们在一起就够了。
少年少女，青春姣好，人们都开玩笑说他们像一对。连林诗淇也以为，长大之后也能一直跟江隽这样在一起。
直到三年后，江隽十三岁那年，他选择了独自回国。
她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12537公里的距离，一趟飞机而已。只是她过了很久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
斯人若彩虹的意思是，有些人只能在你的生命中存在极短的一瞬间。
接下来的余生，你都只能怀念那份绚烂。
*
泉宜，南涉街。
林诗淇坐在线条流畅的跑车里，单手扶着方向盘，压着绿灯的最后一秒过了路口，嘴里发出一串惊呼。
“wow，新款就是不一样诶。”
她过了个弯，开出一段后，却紧急停在人行道前，避让一位拎着菜的老人。
惯性让车上的人同时前倾了一秒。
他们后面还跟着另一辆跑车，少年抓狂地在风中喊，“姐！你悠着点！你以为这还是洛杉矶吗？”
林诗淇没说话，笑着伸手朝着后面比了个中指。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人，“......说真的，你真应该试试在加州大道体验一下它的速度，而不是在这个小胡同疯狂踩刹车。”
江隽靠在副驾驶上，懒倦地勾了勾唇。
“那你拿去开。”
八风不动的语气。
林诗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大少爷不是在开玩笑。
她咂咂舌，“算了，你这车运过来怪费劲的，我可不折腾。”
江隽漫不经心地用手机打字，似乎是觉得音乐太吵，伸手去调了调音量。
冷白的手腕，上面戴着一条黑色的编织细绳，衬得腕骨线条更修长漂亮。
银亮铭牌上刻着极不起眼的一串“BOTTEGA VENETA”。
林诗淇认得这条手绳，是当年江妈妈购物时随手买给江隽的。
她后来也送过江隽其他的手绳，更贵重的也有，但他从来没换过。
跑车看不上，在乎一条破绳子。
特别神奇一个人。
林诗淇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江隽的视线落在路边一个身影上。
林诗淇跟着看过去。
那是一个很纤瘦的女孩子。过耳的短发，看着很软，皮肤白，在扶着车门跟司机说话。
是一种和她截然相反的乖，神情里又带了点特别的劲。
像什么呢......
林诗淇发动汽车，脑海中闪过一个景象。对，像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小白花，很有生命力，又让人很想欺负。
——但这种女孩跟江隽八竿子打不着吧？
好看是好看，但他们的玩伴随便找一个，都比她性感漂亮上百倍呢。
想到这里，车子刚好驶到蓝越club门前，林诗淇看到许久未见的朋友，兴奋至极，很快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
深夜，Club顶层包厢。
氛围灯火迷离，酒过三巡，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玩轮盘游戏。
江隽喝过酒头有些晕，有些倦怠地窝在沙发里休息。
林诗淇拿着酒过来问他要不要喝，在旁边碎碎念叨，说暑假她要和她父亲去Menorca岛度假，无聊得很，她想邀请他一起去。
江隽问去做什么。林诗淇眨着猫一样的眼睛，说很多啊，可以晒太阳，泡吧，玩游艇，潜水......反正在哪都很无聊，有他在会好很多。
江隽淡淡勾唇，视线落在桌上崭新的车钥匙，他继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是以他母亲不得不和他相隔万里，忘记他的生日，也忘记他亲生父亲的忌日为代价，换取来的“礼物”。
而此刻为他庆生的这些朋友，有多少是出于资源交换，有多少是为了享乐，又有多少是单纯想蹭入这个圈子。
江隽忽然觉得很厌倦。
林诗淇还在自顾自地说，换个地方也很好，他们可以去西西里，或者一起去戛纳看烟花？
烟花。
这个词短暂地抓住了江隽的注意力。
他想起前日海边的那场烟花。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孩，特意陪他坐了很久的公车，为了送他一场烟花，还一脸认真地让他许生日愿望。
或许她是唯一一个希望他生日快乐的人。
江隽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最后一个画面。
今晚让他有点心浮气躁的原因。
——女孩在路边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身后的小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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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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