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我感觉我呼吸都快停了。
江隽勾勾唇，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课代表，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
如果此刻的场景可以被画出来，那么已经有两团蒸汽从我的耳朵里呜呜呜喷出来了。
我无力地辩白，“我不是......”
江隽笑了半天，直起身，终于决定放过我。他转了转手里的小铁盒糖，“走吧。”
我也不想再问去哪，默默漏着蒸汽跟上江隽。
我们沿着海岸线，路过一艘又一艘渔船。直到走到港口尽头，江隽抬头看了看渔船上写的数字，27。
他一步迈到船上，朝我伸出手。
我顿了顿，“啊？”
江隽轻阖了下眼，表示肯定，“刚找渔民借的。”
又问，“你上不上来。”
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那时候江隽不光去买热饮，而是把休息的地方都找好了。
我伸手过去，被拉上了船。
是条很小的渔船，年久失修，看起来应该不能再捕鱼了。船篷上挂着用旧的渔网，还有一些捕鱼工具。
江隽掏出钥匙解开木门上的锁，伸头往里打量了一圈，然后扶着门，侧头示意我进去。
我徐徐冒出一缕青烟，“我们就、就在这睡？”
江隽：“有什么问题？”
我环顾四周。海港寂静，四下无人，眼前只有这艘封闭的小船，而且即将只有我和江隽在里面。
有问题，太有问题了。
问题就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得住我自己。
江隽手扶在门框上，轻轻撑了一下，然后意味不明地“啊”了声。
他抵了抵舌尖的薄荷糖，轻佻俯身，淡淡问我，“菩萨眼皮底下——你还敢为非作歹啊?”
我：“.........”我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我羞耻地想，人不能，也不应该，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于是我咳了声，正经而真诚地说，“当然不是，我是赞叹，在这样的地方都能找到这么完美的休息地，不愧是我们的会长。”
说完我迈进船舱。
——目不斜视，全程没有呼吸。
良久，我听到江隽在外面轻笑了一声。
船里没有灯，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头和海风的味道，但却足够整洁。借着月色看，有一张极小的窄床，一个小矮桌，门口是一把竹编的躺椅。
江隽也弯腰进来，把钥匙和小铁盒糖扔在木桌上，懒倦地躺进椅子。
我拘谨地环顾空间，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坐下没有其他的选项之后，只好在床上坐下来。
船舱的门没关，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在门口的躺椅上洒下一小片亮光。
江隽就躺在那片亮光上，用胳膊遮着眼睛，以一个很放松的姿态。
小船在海浪中轻轻地起伏。我的心好像也在轻轻起伏。
江隽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以至于他只是坐在那，整个空间都像是被他占满。
我恍惚地想，十七岁的我，会相信有一天我能和江隽靠得这样近吗？
江隽把胳膊放下来，狭长的眼转向我这边，看我还端端正正坐在床上，顿了顿。
“怎么，睡不下你？”
我摇摇头，迅速道，“能睡......”
只是想再看看你，我心想。
我垂着眼睛胡思乱想，半晌抬头，发现江隽竟然还在看着我。
我和他隔着月光对视。
或许是他被月光镀上了柔和的光，让他显得没那么淡漠了，我停滞片刻，轻声问，“好像一直没问过，你没回家的话......家人不会担心吗？”
江隽停滞了片刻，淡淡移开目光，“不会。”
“为什么？”
“他们在国外。”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愣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所以江隽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在泉宜生活吗？
我被这个结果震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得说点什么，迟滞地说，“啊，那咱俩还真是一条船上的。”
江隽眼尾睨过来，我笑了笑，“——都是查无此人的编外人员。”
江隽被我的冷笑话冻到无语，闭了闭眼，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长臂一甩扔到我身上。
“躺下，闭眼。”
我被外套砸得差点仰倒，弯着眼睛把外套薅下一点，看到江隽搭着眼睛躺在那，露着一截冷白漂亮的手腕，格外勾人。
他目光瞥着我这边，下了最后通牒。
“——你要不睡咱俩出去。”
还是那种冷冷的语气，但听着让人不害怕。
幼儿园催午睡的老师也是这样凶。
“睡的睡的。”我服软服得迅速，选了更靠近江隽的方向躺下来。
身下的竹席散发着树木陈旧的味道，都被我忽略掉。我埋在江隽的衣服里，鼻息间满满是好闻的气息。
我闭上眼睛。
带着点木质冷苔的，是车载香水。
清冷陈旧的沉香调，是烟。
有一点点洗衣粉的皂香。
好像还有点柔和的奶盐味......是沐浴露？
江隽用的是baby沐浴露？
好反差啊。
我像只幸福的小仓鼠，偷偷往腮帮子里补充关于江隽的坚果，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但我不能晕过去，我得珍惜这仅剩的三个半小时。
根据以前的经验，如果晕过去了，很有可能会回到2022。
2022没有江隽，也没有关悦。我不敢回去。
耳边传来海浪拍打木质船底的声音，咯吱咯吱，十分有节律。
就算再想珍惜，但这个时间和氛围确实，让人非常放松，非常适合休息。
困倦和朦胧袭来时，我只含混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晚安江隽，明天见。”
*
“我说，还不醒啊？”熟悉而清越的女声响起在耳边。
有人揉了揉我的头，“小白，到了啊。”
好耳熟的声音。
我迷蒙睁眼，发现是坐在车里。后视镜下挂着粉嫩的挂饰，眼前是我亲手挑选的车载香水，圣日耳曼大道34号。
我低头看手，白皙的皮肤上只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没有任何伤口。
是关悦的车。
是出事那天的那条街。
一切场景都和出事之前完美重合。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我果然回到2022了。
但这个时间节点太过刺激，无数车祸发生时的场景在脑海回放。我的手心一瞬间冰凉，支棱着坐起来，“我们去哪？”
关悦惊异地看着我，“怎么睡傻了？去吃饭啊。”
我紧张地看向路口，“和、和谁？”
“就咱俩啊。”关悦有点好笑地说，“不然还能和谁？”
两句话的功夫，车已经驶过路口，稳稳开进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库。
那辆本该出现的大货车，裴延打过来的电话，都没有出现。
我的心跳仍然剧烈，惊魂未定地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的日期。
2022年3月3日，21:00PM。
车祸本该发生在28号。
也就是说，那个可怕的未来，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了。
我不记得是怎么跟着关悦走到饭店的，灵魂游荡在两个时空之中，所有感受都很不真切。
一边在船上摇摇晃晃，一边又听到关悦问我，“白，你看看明天我选哪件衣服好？”
私密昏暗的包厢里，关悦的美甲耀眼夺目。我接过手机，问她，“明天去干什么？”
关悦漫不经心地点燃烟，“还能干嘛，裴总回来了，我得去迎接啊。”
“我可不想因为衣服惹到他。”
我翻看照片的手一顿。
我们躲过了车祸，但关悦好像还是没有躲过裴延。
我觉得喉间干涩，选了件白色的裙子，把手机推过去。
关悦笑笑，眼角眉梢尽显妩媚，“我也觉得这件好。”
“饱饱，”我犹豫着问，“和裴延在一起，你快乐吗？”
似乎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关悦拿烟的手停在半路，“什么？”
她凑近我，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小白，你好可爱。”
“给钱当然快乐啊。”
我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爱他吗？”
关悦抖了抖烟灰，很干脆地摇头。
“爱啊，梦想啊，都是小女孩才会挂在嘴边的。现在只有一件事重要，那就是，谁在我直播打赏榜最上面。”
我沉默着低下头，眼前总能回想起前一夜，关悦认认真真纹身的样子。她坚定地对我说，不是因为生活好，而是因为我们本来就好。
那时候的关悦眼里有光，哪怕是被人掐着脖子，那种光也不肯熄灭。
我停滞片刻，缓缓问，“如果他有一天会伤害你呢？”
关悦放下拿烟的手，朝着半空吐了口气。
“反正和谁在一起都会受伤害，无所谓啦。”
*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话我都听不到了。耳边渐渐安静，世界被黑暗和摇橹声重新包围。
我睁开眼，发现眼前仍然是那个陈旧的船舱。
微弱的日光从门外照进来，世界温柔而宁静。
是我和江隽的小船。
江隽的椅子已经空下去，我从床上坐起来，有点发懵。
怎么这次回去时间这么短？
是因为我晕得不够狠吗？
外面有人敲了下船舱，清清冷冷的调子，带了点刚醒的慵懒。
“醒了就出来。”
江隽总是什么都知道。
我没下床，朝外面看了一眼，“烟花要开始了吗？为什么没听到声音？”
外面良久沉默。
半晌，江隽单手扶着舱门，懒洋洋地俯身探进来。
“怎么，起床还得人请你啊？”
“......”我的脸倏地红了，感觉这场景有点说不上来的暧昧。
我踉踉跄跄穿鞋，“不，不用。”
江隽的手护着门框，我弯腰从船舱里钻出来，念念有词，“不会是C.A的焰火演习吧？怎么没见新闻......”
话说到一半，我怔在了原地。
海平面尽头，一轮艳红的太阳正准备露出水面。
上方的云仍然是极浅的蔚蓝，但海天交接处已经染上了绚烂的橙紫。
仿佛调色盘被打翻，随着太阳一点点跃出水面，更多的颜色在天空铺洒开来，随时间推移变幻着光影。
黑暗被驱散，海水铺陈碎金，直到整片天空都绽放出灿烂的金色。
没有烟火的爆裂声，但眼前的画面却比烟花热烈百倍。
人类穷极想象创造出来的光影产物，在宇宙天然的浪漫面前，竟然黯然失色。
原来江隽真的没说错。
他是向宇宙下单了一场烟花。
我看向远处的清潭石像，在这样绚烂的晨曦里，散发着悲悯而温柔的光。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我忽然意识到，我昨晚许的愿望——想让关悦好好活下去的愿望，已经成真了。
江隽垂眸看我，半晌，带着点笑意淡淡问。
“怎么还哭了？”
我低下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感慨万分，“......娘娘听到了。”
江隽没听清，蹙了蹙眉，俯下身来，“什么？”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清冷的侧颜在晨晖中漂亮而温柔，他为了听我说话而低着头，靠得很近。
心跳的声音盖过了潮汐。
我踮起脚，在他侧过脸之前，轻轻伸手抱住了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