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在王橹杰手边的石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穆祉丞正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他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王橹杰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目光软软地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穆祉丞卫衣的抽绳，一圈，又一圈。
“你再扯要坏了。”穆祉丞头也不抬，语气是惯常的嫌弃，却任由他动作。
“坏了我给哥哥买新的。”王橹杰笑，声音带着点伤后的慵懒，手指蹭过绳端，不经意碰到穆祉丞的手背。
穆祉丞手一抖，苹果皮差点断了。他耳根微热，正要说什么，病房门被“哐”一声推开。
“穆祉丞！你小子——”张峻豪的大嗓门先于人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提着果篮、一脸“我就知道”表情的张函瑞。
声音在看到病房内景象时戛然而止。
穆祉丞几乎是瞬间弹开，想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藏起来，动作快得显出几分慌乱。王橹杰倒是坦然，只是收回了玩抽绳的手，对着门口惊讶的两人笑了笑：“豪哥，函瑞，你们来了。”
张峻豪的目光在穆祉丞泛红的耳朵和王橹杰缠着绷带的手臂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穆祉丞手里那个造型崎岖的苹果上，嘴角慢慢咧开一个促狭的弧度。
“哟，我们穆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他几步凑到床边，故意拿起穆祉丞刚放下的水果刀掂了掂，“这苹果削得……很有抽象艺术感啊。”
穆祉丞脸上挂不住，一把夺回水果刀：“不吃拉倒！”
“吃，怎么不吃？”张峻豪笑嘻嘻地，拖过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溜来溜去，“橹杰，感觉怎么样？看你这脸色，红润有光泽，不像伤员，倒像……”
“像被爱情滋润了。”张函瑞适时接话，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眼神里满是了然的笑意。
王橹杰低头轻咳一声，掩住嘴角的笑意，没承认也没否认。穆祉丞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胡说什么！他那是……那是病房里暖气开得太足！”
“是吗？”张峻豪拖长了调子，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眼神瞟向王橹杰，“橹杰，跟我们说说，穆祉丞这‘陪护’，专不专业啊？有没有趁机……嗯？”
王橹杰抬眼，正好对上穆祉丞带着警告和一丝紧张的眼神。他心底一片柔软，面上却故作思考状，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哥哥照顾得很好。”
他顿了顿，在穆祉丞骤然放松又立刻绷起的表情里，补充道，“就是……有时候不太听话。”
这声“哥哥”叫得自然无比，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张峻豪和张函瑞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哥哥？”张峻豪学着王橹杰的语气，怪声怪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拍了下大腿，“我就知道！上次点个奶茶都快钻人怀里了！穆祉丞你还跟我狡辩是‘朋友’！”
穆祉丞脸上爆红，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却顿住了。他看着好友们戏谑却真诚的目光，又瞥了一眼床上正温柔注视着他的王橹杰，那人眼底有笑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的紧张。
穆祉丞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虽然耳根还红着，眼神却不再闪躲，声音清晰地打断了张峻豪接下来的调侃：
“行了，别猜了。”他停顿了一下，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但语气是稳的，“我们是在一起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峻豪夸张的笑容僵在脸上，张函瑞剥橘子的动作也停了，连王橹杰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承认。
穆祉丞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耳廓却红得彻底：“就……就在一起了。怎么了？不行啊？”
短暂的寂静后，张峻豪率先爆发出更大的笑声，他用力拍着大腿：“行！怎么不行！穆祉丞你总算干了件敞亮事！”
张函瑞也笑了，把手里剥好的橘子整个递给穆祉丞，语气温和：“恭喜。真的。”他看向王橹杰，“橹杰，好好对我们祉丞师兄。”
王橹杰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眼底像是瞬间被点亮，漾开层层叠叠的温柔笑意。他看向穆祉丞，目光专注而缱绻，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穆祉丞被他看得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升了上来，他接过橘子，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掰了一瓣塞进嘴里，甜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张峻豪还在啧啧称奇：“完了完了，穆祉丞你算是栽了。”
病房里笑闹声一片，阳光暖融融地笼罩着四人。那些曾经的试探、回避、心照不宣，在此刻好友的调侃与祝福中，伴随着穆祉丞那句清晰的“我们是在一起了”，彻底落了地，生了根。
又聊了一会儿，张峻豪和张函瑞起身告辞，留下空间给刚刚正式在好友面前“公开”的小情侣。
“好好养伤，橹杰。”张函瑞拍拍王橹杰没受伤的肩膀。
“穆祉丞，好好照顾人家，别毛手毛脚的。”张峻豪临走还不忘调侃。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穆祉丞还沉浸在刚才主动坦白带来的心跳加速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床的白色床单。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紧紧握住，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哥哥，”王橹杰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和更深沉的温柔，“我很高兴。”
穆祉丞抬起头，对上他几乎盛不下喜悦的眼眸。那里面清晰的骄傲和爱意，像暖流一样冲刷掉了他最后一丝羞窘。他反手更用力地回握，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
话是这么说，他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看着王橹杰苍白却熠熠生辉的脸，看着那碍眼的石膏，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笃定填满。这个人，是他的了。他亲口承认的，在好友面前盖了章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滚烫，也让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地开始思考一个名为“未来”的图景，而那个图景里，清晰地、牢固地站着王橹杰。
他想起张峻豪刚才的玩笑话——“栽了”。是啊，他栽了，栽在这个看似安静、实则执拗得可怕的少年手里，栽在他织就的那张名为“温柔”与“耐心”的网里。从那个被拉出角落的瞬间，或许一切就已注定。
那么，以后呢？
穆祉丞的思绪飘远。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地开始思考一个名为“未来”的图景，而那个图景里，清晰地站着王橹杰。
他们还会有很多合作，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台上与他并肩，在聚光灯下，在万人瞩目中，悄悄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懂的眼神。或许……以后他们的家，要有一间足够大的练习室。
王橹杰喜欢安静，喜欢看书，喜欢记录。那他是不是该学着下厨？至少学会煲几种对骨头好的汤。家里的书房要给他留一面大大的书墙，再放一张舒服的沙发，让他可以窝在里面看一整天。
公开与否，他尊重王橹杰的节奏。但在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他要给他最坚实的安全感。他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抵挡外界的风雨，为他撑起一片可以安心依靠的天地。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有些遥远，有些却近在眼前。穆祉丞发现，当他把王橹杰纳入未来的规划时，心里没有丝毫抗拒，只有满满的、想要为之努力的笃定。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王橹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穆祉丞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那些关于未来的宏大构想，最终化作一句最简单也最坚定的承诺：
“王橹杰，”他喊他的名字，目光灼灼，“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不是宿舍，是家。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安心拥抱彼此的未来。
王橹杰微微一怔，随即，眼底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璀璨得惊人。他完好的右手稍稍用力，将穆祉丞拉近，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声音低哑而缱绻：
“好。”
阳光在两人相抵的额间跳跃，将影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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