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样做吗?”易涟清皱着眉,询问对面的陆端。
陆端一身居家的长袍,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家将,牵着几匹马等在门口。
“我确定。”陆端说,语气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了,信我一次。”
易涟清挣扎道:“我不是不信你,可是你一个人留在京城里面对这群人,我也是不安的。你不能只为了自己心安就让我不安。”
陆端笑了,伸出手摸了摸易涟清的脸颊,臊得旁边的阿兰和连华都转过身去不敢多看。易涟清浑然不觉似的,仍旧忧心忡忡的样子。
自从那份证据到手之后,两人一直在商量究竟怎样处理才能一举扳倒易家和他的附庸,迟迟相持不下的原因就是易涟清想要更保险的方法,但陆端已经等不了了。
从前世到今生,他已经等了太久了,高悬在头顶上的剑一日不除去,他便一日不能安寝。
此时关外又传来东突厥再次分裂的消息,对于梁人,甚少有人关心这些关外的蛮族又在如何分合,但对于迁徙入关的西突厥人来说却不是那样。
“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他们重新立足,那才是真正的好事,”陆端说,“你不要太担心我,去做你的事情吧。”
易涟清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上前一步,捧住陆端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这一吻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是短暂道别的一个吻,既没有**,也没有悲伤。
“我等你。”易涟清低声说。
半月之后,她抵达玉门关,和曾经的族人们汇合。一部分人决定就此留在梁,一部分人和从东突厥中分裂出来的一些人重新组成部落,带走一部分牛羊,重新回到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原上去。
呼顿的。像只小鸟一样飞进易涟清的怀里。这个女孩子是最小的女孩,生下来时便备受父母的宠爱,从来是骄纵的,当初就是她天不怕地不怕带着一群小孩子去偷看刚刚嫁过来的易涟清。
一转眼,她也长成了大姑娘,眉眼间和呼顿很是相像,恍惚间还以为是故人又来。
“阿嫂!”阿兰学了一口很是流利的汉话,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你总算回来看我们了!京城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易涟清脸上在微笑,听到她的问题在心里叹口气,京城的事情如何,她其实并不知道。从走出京畿之后,她和陆端的联系就断了,这是他们原先就说好的事情,以免走漏了风声。
毕竟易家和皇后反反复复收买兆王府的人,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安全。就算他们忠心耿耿,难保让人从行动中探明什么。
因此京城中究竟是什么局势,她一概不知,但这一次,她选择相信陆端,相信他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然后来西突厥找她。
易涟清拉住了阿兰的手:“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阿兰看着她的表情:“是好事吧?我猜。”
“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算不算好事,”易涟清说,“我打算成亲了。”
阿兰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是和那个兆王吗?我听哥哥提起过,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易涟清有些惊讶,原来呼顿连这些都告诉了阿兰,或许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害怕阿兰有所阻挠,才早早给她做了心理准备。
易涟清不免有些想笑。呼顿估错了自己妹妹的秉性,她虽然从小被父母宠溺着长大,却从来不是是非善恶不分的人,部族的骤变对她的成长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你嫁给兆王以后,我还能叫你阿嫂吗?”阿兰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一个称呼而已,易涟清是一向不在乎的,刚想告诉她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却忽然想起陆端那成日打翻的醋坛子。
若是让阿兰继续叫她阿嫂,指不定陆端会想些什么,觉得她和呼顿还藕断丝连。想到这里,易涟清觉得早早解决这桩麻烦事:“你可以叫我姐姐,或者其他什么都行,只是不要叫阿嫂了。”
阿兰显然有些失望:“为什么呀,明明姐姐和阿嫂是差不多的嘛。”
易涟清略一沉吟,十分诚恳地握住了阿兰的手:“因为,呃……那个,外子善妒。”
阿兰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回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心眼小的男人可嫁不得,你要找一个像草原一样辽阔的男人。”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换了突厥语,易涟清听懂了这句话,却没明白,不知道什么才是像草原一样辽阔的男人。
不论标准是什么,陆端好像都算不上。易涟清叹了口气,西突厥人转眼就从夫家人变成了娘家人,双方都对这个转变有些不适应,因此说起陆端总是有些别扭。
阿兰梳着两条油亮的辫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牙齿洁白整洁,不是小时候缺牙的小妹了,也多了一份矜持,不像过去那样前仰后合尖声大叫。
当年来偷看新娘的小孩子们长大了,有的跟在部落中,有的嫁去了他乡,有的马革裹尸,将身体和灵魂永远留在魂牵梦萦的故土。
易涟清斟了一杯酒,是她专门从京城带过来的,曾经许诺给呼顿有朝一日要带他去喝的桂花酒。
先敬天地,再敬英灵,最后一杯酒,易涟清到给了阿兰:“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喝一些吧。”
阿兰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喝酒,只是第一次从长辈的手中接过这样隆重的酒,她郑重地接过,让酒液缓缓流过喉咙。
那日商讨去向,阿兰决定带领族人回到草原,等到一切整装待发时,这一别,就不知道哪年哪月还能再见了。
阿兰带她去看新繁衍出来的羊群,曾经这些事都是易涟清在处理,因此听到阿兰的描述,知道做到今天的程度很不容易。
族中的孩子对易涟清的印象已经淡了,她离开时他们大多还记不清事情,远远地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易涟清。
易涟清招招手叫来一个,询问他的姓名和家人,又前去拜访。她坐在梁人搭的民居之中,手里捧着西突厥人的奶茶,听他们的讲述。
她离开之后这里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兆王派人来看过几次,送了些东西之后就离开了。
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个老人来找易涟清,易涟清走出去,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
他面庞上皱纹交错纵横,让人看不出年纪,一双手坦然地交握在前。
易涟清只消一眼,便知道来人是谁。
老人慢悠悠笑起来:“多年前我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公主还记得吗?”
“老人家,”易涟清说,“我后来寻觅你许久,都未曾再见到你。”
来的正是当年在山上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的那位钓鱼老者,他在易涟清心底种下了一根刺,本人却消失不见,任凭易涟清后来怎样寻找都找不到。
“老人家当日所说的事,我到今日都不曾参透,还望明示。”易涟清请他在屋里坐下,倒了杯茶给他。老人精神矍铄,一双眼炯炯有神。
他说:“我今日来就是向公主报喜的,公主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马上就能知道当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了。”
易涟清更加不明,老人不管不顾,站起来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易涟清连忙派人跟上。
东突厥残部与阿兰几次商讨,易涟清都在旁相伴,众人便知道易涟清的态度。梁的公主已经不属于西突厥,但她仍然出现在这里,是在告诉众人,只要她还在,阿兰身后便永远站着梁的支持。
使者说话便客气许多,态度良好。诸多事宜断断续续商讨了小半个月,易涟清住在部落中,睁开眼看见帐篷顶,不像从前那样满心待处理的事情。
她在这里,待一天少一天,因此醒来时只剩下遗憾和惆怅。阿兰搂住她的肩膀:“你以后要是想我们了,就到草原来,我们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哥哥肯定也希望你幸福的。”
“呼顿是个好人,”易涟清说,“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阿兰附和着她:“只是可惜,他太好了,所以不长命。”
先前被易涟清派出去追赶老人的家将回来了,向她报告后来发生的一切。那老人脚程极快,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家将也只能面前跟上,直到两日前,下了一场大雨,老人去一座破庙中避雨。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老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他倒在神像之下,嘴角似乎有些笑意,身体已经发僵了。
他们挖了个坑,将老人葬在了庙后的山上。
易涟清听后久久不语,她到如今都不知道老人的来历和那几句扑朔迷离的话究竟是什么。
又在此处住了半月,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过不了多久阿兰就要带着族人北上离开梁,易涟清一再与她道别,流了不知多少眼泪。
京城中的事情应当了了,她坐在房中,看见远处天边红霞越来越近,才惊觉原来那不是彩霞。
一队人马带着火红的绸花从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穿着大红色的衣袍,策马扬鞭。
他说,我来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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