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深给的奖杯是假的,但他笃定姜墨云一定发现不了。
——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死板,不就是帮我抄点东西吗,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这是老师罚你抄的……”
“闭嘴,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说白了你就是不愿意帮我是吧,昨天还和我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搭档,今天就开始见死不救了,果然是说着好听的罢了!”姜墨云并不放过眼前这人,她理不直气也壮,一副咄咄逼人的做派。
“可是我这样做只会害你啊……”文玉深碍于淫威不敢直接反驳,只能小心翼翼的争辩道。
“你现在已经连我本人的想法都不打算顾及了是吗?只知道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身上,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让我不能反驳,这样你就满意了是吗?”姜墨云嘴巴一向厉害,文玉深一次都没吵赢过。
此刻他已经在姜墨云的攻势下乱了阵脚,口不择言,“怎么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胡乱揣测你了是吧,意思是怪我心思太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败了你的名声是吧……”
“停停停,我没说不愿意!”文玉深急忙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但是我们俩字迹不一样啊,老师一眼就看出来说两个人写的了……”他依然没死心,还在作最后的挣扎。
看见姜墨云脸上狡黠的笑,文玉深心里警铃大作,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姜墨云把纸笔往他面前一推,转头就跑,雀跃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全部都你写不就好了,我练功去啦!”
“墨云……”文玉深欲哭无泪,只得憋屈的拿起笔,一点点抄起来。
……
这些事情数不胜数,导致文玉深每次见到姜墨云的各位老师都颇为心虚,恨不得钻进洞里藏起来。
与姜墨云这个混世魔头正好相反,文玉深无疑是最老师长辈省心的那一类好学生。不过于此相对的,他的童年也比姜墨云少了很多乐趣。不过自从认识姜墨云,文玉深也是被好好带着体验了一回“离经叛道”。
他原本是不和姜墨云一起上课的。姜家有自己的族学,里面既有当下最负盛名的大儒,也有留洋回来的年轻学士。他家境算得上殷实,但在姜府面前又实在是太不够看了——不过说白了,这硕大的京城又能有几家像姜家一样富庶?
姜家上两任家主实在太有魄力,接力似的在如今大多人都自顾不暇的风雨飘摇里,把姜家推上了如今的巅峰……
啊,扯远了。
反正就是原本他并不和姜墨云在一起上课,是后来他们成了固定搭档,姜父大手一挥,说是为了方便,把他也一起打包送进了姜氏族学,又私底下悄悄来找他,拜托他稍稍劝劝姜墨云无法无天的性子,“你多劝劝她,要是……算了,能劝就说两句吧,小云儿可没那么好糊弄。”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了,他不仅没能劝住姜墨云,还连自己也搭进去了,跟着姜墨云干了不少“坏事”。
“墨云,我们这样逃课不好吧。”
“那个酸书生的课有什么好听的,赶紧走,今儿小广场有人表演杂技呢,去晚了就占不到前排了。”名满京城的大儒就这么被她说成了酸书生,姜墨云才不管,拉着文玉深就要往狗洞钻。
“墨云……”,文玉深一步三回头,犹豫不决,还想再劝。
姜墨云停下脚步,还没等文玉深涌上欣喜就听见她冷冷的说,“你自己跟着我出来的,我可没叫你,不想去自己回去就是了。”
文玉深被她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确实是他看见姜墨云从后门跑了,然后悄悄跟出来的。这节课的老师眼神不好,又喜欢一个人坐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说上一个时辰,丝毫不管底下已经睡成了一片,是最适合逃课不过的。文玉深自然清楚这种机会姜墨云可一向不会放过,所以他一早就开始留意姜墨云的动向,这才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她逃课的脚步。
“我……”担心你一个人出事,文玉深话还没来及说完,姜墨云就已经一把牵住他的手,带着他跑起来。
“好啦,别墨迹了,走吧。我们还得赶回来上下节课,那老师说了下课要检查课业呢,我还得在课上补。”
明明平时两人跳舞时早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但此刻文玉深的全部心神都汇集到这只被姜墨云牵着的手上了,接触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熏的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周变的满街嘈杂好像也在此刻一点点远离了,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和姜墨云,以及这只被牵住的手。
“文玉深!”
“快走啦,真的要来不及了!”
“哦……好。”
微风拂过,姜墨云的发丝扫过他的脸,带来细微而绵长的痒意。
文玉深被牵住的是左手,可姜墨云在他右前方,为了不撞到她,不得不跑得跌跌撞撞。好在这样的别扭没持续多久,姜墨云就发现了他的窘迫,她脚步没停,只是松开了手。
文玉深心里那点隐秘的失落才刚刚出现,就看见姜墨云脸上张扬的笑,“姿势这么别扭怎么不说?”她换了只手抓住他,虽然这次抓的手腕,还隔着衣袖,可文玉深心底依然涌起巨大的雀跃来。
彼时空气里涌动着沁人的桃花香,他看着前方少女奔跑的身影,恍惚间想——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跟在姜墨云身后,看见她明媚的笑。
——
“刚刚那个杂技真好看啊!诶,你还记得那个不?”姜墨云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就是那个把脸涂得老黑,然后‘哇’一下吐了一大口火的那个!”
文玉深也有点兴奋,重重的点头,“那个也太帅了,我也想学。”
“我也是!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有点眼光的嘛。”姜墨云很哥俩好的拍拍他的肩,“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去求我爹找人来教我们。”
“这样就能成,你爹他会答应?”
“不啊,只是有你在他不好意思打我,也会少骂两句。”姜墨云一副胸有成竹,凡事尽在掌握的样子。
“……”,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文玉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姜墨云看着他无语的表情,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抬手看了眼表,“还有一刻钟上课,嗯……”她在心里算了算路程,“刚刚好,走到教室差不多。”
姜墨云心情很好,悠闲自在的看起风景,冷不丁突然听见文玉深的声音。
“那你的课业怎么办?”
“上课写啊。”姜墨云满不在意的摆摆手。
“老师不是一上课就要检查吗?没写完的要受罚的。”
姜墨云:“?”
“真的假的,你怎么不早说?”
文玉深张口就想反驳你也没问啊,脑海中就突然闪过了几个画面,他不禁心虚起来,“我当时没想起来……”
“你的课业呢?”
“那个……昨天就完成了。”
姜墨云静静地看了文玉深好久,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我们两个闹掰一下。文公子意下如何啊?”
……
最后姜墨云还是挨了罚,文玉深也在姜墨云那被狠狠记上了一笔。
一连好几天排舞时,姜墨云都不和他多说话。明明两人接触还是很多,但文玉深觉得自己在姜墨云眼里只是一团空气,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会说话,要比平常空气更聒噪些。
“这次真是把这位小姑奶奶得罪惨了。”文玉深心里一片愁云惨淡。
又是接连几次示好无果后,文玉深不禁开始思考究竟要用怎样的策略才能使得姜墨云那把这事儿翻篇,“也不算完全没理我,话是说的少了点,但白眼倒是没少翻……还是有点希望的,吧。”
一路斟酌着,他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文公子!”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他这才回神,抬头望过去——是街边买书的小贩。他之前顺路在这儿帮同窗带过好几次族学里不让看的闲书,一来二去的就和小贩熟了起来。
“文兄你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唉,”文玉深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憋了太久,确实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我把一个女孩子惹生气了……”文玉深顿了顿,惆怅的抹了把脸,才继续说“我们俩逃了一节课去看表演,下一节课就要检查作业,我……我忘记告诉她了。”
他三言两语概括了事情经过。
“那你做了吗?”
“我做了。”
那小贩听完沉默了许久,才幽幽的说,“文兄你这事做的也忒不厚道了,真是……真是让人想打你啊。”
文玉深想起那天姜墨云捏紧的拳头,不由心虚的咽了咽口水。
“哎呀总之你先别管那么多了,”文玉深伸出手戳了戳小贩,“你有什么道歉的好法子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小贩眼睛转了转,正准备回话,突然有客人来买书,“文兄你稍等一下啊。”他只来得及匆匆丢下句话,就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文玉深蹲在原地,抓耳挠腮的思考,视线在满地的书籍上飘忽着。“有没有哪本书会写这种东西啊?当真没有什么类似的法子可以给我借鉴一下吗?”
正崩溃着,小贩忙完回来了,他手上还拿着本书,笑得很是殷勤,“文兄,来,我这有一本珍藏许久不对外出售的宝书,定能解你燃眉之急!”
文玉深抬头瞟了一眼,那书确实是边缘泛黄,封面缺块,很是年代久远。他没什么好气的挥了挥手,“得了吧,咱两都是砍了多少次价的交情了,你还拿这种东西来蒙我,还珍藏呢,是卖不出去吧?”
“哈哈哈,”小贩见被自己拆穿,倒是半分愧疚也没有,脸都不红一下,把书往手边一放,笑嘻嘻的揽上文玉深的肩,“文兄一如既往的不好糊弄啊,我还以为你现在心烦,会很好攻破呢。”
“我只是烦心,又不是傻了。”文玉深没忍住嗤笑一声。
“是啊,文兄你又不是傻了。能一起逃课的交情,想来对方也不会真生你气,道歉嘛,不也就是一种心诚石开嘛。”小贩拍了拍他的肩,朝他挑挑眉,“投其所好,文兄难道还不会吗?”
文玉深定定看了他许久,拍拍他的肩,“你刚才那书呢?”
“什么?”小贩看着一脸疑惑的样子。
“我给你买走,谢了。”文玉深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得嘞,文兄您慢走啊。”小贩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了书,递给他。
已经走出了几步,文玉深琢磨着着小贩那过分热情的笑,突然回过味来,这才恍惚意识到自个早就入了圈套。
“可恶。”
文玉深忍不住捏紧了拳。
——
“姜墨云。”
“干嘛?”姜墨云正在练舞,闻言很没好气的转头,就看见文玉深鬼鬼祟祟的站在门边,只探出头和大半个肩膀。
见她回应,文玉深才磨磨蹭蹭的走进门,脸上的笑带着点讨好意味,“那个……你还生气吗?”
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还有点别扭,姜墨云正纠结着要不要下文玉深这个台阶,突然发现他双手都紧紧背在身后,看起来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谨慎的退后了两步,警惕的问,“你要干嘛?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见她一副“休想害我”的防备样子,文玉深一时沉默,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这幅样子落到姜墨云眼里更成了他心虚的佐证,她一把抄起旁边上课用的棍子,用力一挥。
文玉深感受一股凌厉的风从自己头上传来,伴随着一阵破空声,那棍子最后就停在自己眼前两寸。他被吓了一跳,连忙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不是不是,我是……来给你赔罪的。”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次用手移开棍子,虽然过程中遇到了一点阻力,不过好在那杵在眼前的棍子还是一点点放下了。
他举起手中那个小巧玲珑的礼物盒,手看着红通通的,脸也微微红了,“送给你的,如果你喜欢这个礼物的话,可不可以考虑原谅我?”
姜墨云迟疑的接过去,轻轻掂了两下,盒子不重,包装倒是很精美。
看文玉深态度诚恳,眼睛一直盯着,希望她快点打开盒子的样子,她也不由对这礼物产生了几分好奇,索性直接盘腿坐下,一点点拆开了盒子——“天哪!”姜墨云不由得捂住嘴,眼前是一个小小的羊毛毡,算不上精致,不过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一只小狗,有垂下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
“你不是喜欢狗,但又不能养嘛,我用羊毛给你弄了个小小的,希望你喜欢。”
姜墨云突然想起刚刚文玉深举着盒子,红红的手,“这是你亲手做的?”
“嗯,”看着这只丑丑的小狗被姜墨云捧在手心,文玉深对上姜墨云欣喜的眼睛,莫名不太好意思,他微微偏了头,又下意识把手往背后藏了藏,“做的不太好看,见笑了。”
他做了一个多星期,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前三个都实在丑的拿不出手,只有这个还勉强能入眼。
姜墨云却只朝他伸出手,“拿出来。”
文玉深一时被弄得摸不清头脑,在她面前蹲下,“拿什么?”
姜墨云一把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猛的往前一扯。文玉深毫无防备,直接被弄了个踉跄,没稳住往前一扑,另一只空着的手下意识撑在地上才稳住身形。
不过他整个人的姿势也由蹲变跪,都快趴到地上了,看着好不狼狈。
文玉深正哭笑不得地开口,“姑奶奶,您这又是干嘛呢?”突然感受到手指上传来很轻柔的气流,还带着一点温热。
他愣愣地一抬头,就看见姜墨云在对着他手上细小的伤口轻轻吹气。
“红得好厉害,疼吗?”
窗外的阳光那样好,透过窗子洒进来,让文玉深看清姜墨云脸上心疼的神色。他对上那双盈满担忧的眼睛,心脏好像突然变得轻飘飘,在小小的胸膛里四处乱窜,怎么都落不到实处,最后用仅剩那一点心神挤出几个字,“不疼的。”
姜墨云放开了他的手,重新捧起那个丑丑的羊毛毡,细细打量起来。
文玉深下意识握了握拳,似是想挽留那即将散去的一点余温,猛的回过神来,他被自己这样痴痴的举动吓了一跳,欲盖弥彰的直起身,正准备趁姜墨云不注意悄悄遮掩一下自己刚刚的荒唐行径,结果才有动作就听见姜墨云的声音——“好丑。”
姜墨云把那小狗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定下了这么个不近人情的结论。
文玉深好不伤心,不由的垂下头,刚才还飘飘然的心脏猛的一下就坠下来了,被死死的压在最底下,很是失落。
“不过我很喜欢。”姜墨云抬起头,平静的补充道。
文玉深不可置信的抬头,
又一次望进姜墨云笑意盈盈的眼,
听见胸膛里传来“咚咚”的鼓声,
震耳欲聋。
明天还有一章,结束这个小单元。[比心]
《长命女·春日宴》——五代·冯延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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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谎言·春日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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