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叶将行囊递来时，玄知闻到熟悉的檀香。老僧特意换了身灰布短打，腰间铜钵用粗麻裹着，唯有那串磨得发亮的紫檀佛珠，还留着伽蓝寺晨钟的气息。
"第一站是白河镇。"苦叶展开羊皮地图，食指按在河湾处，"三天前有商队遇袭，幸存者说劫匪戴着往生符。"
玄知握紧雷音杵。自出寺后，这法器总在子时发烫，此刻杵尖正指向东南方——那里有团黑雾盘踞在山坳间，凡人眼中却是晴空万里。
白河镇·申时三刻
镇东棺材铺挂着"善人施棺"的牌匾，排队领薄棺的灾民却在发抖。玄知注意到掌柜袖口露出的刺青：半截锁链缠着莲花，与无咎身上的梵文一模一样。
"施主，领棺需按手印。"掌柜推来血砂砚台。玄知指尖刚触及朱砂，颈后莲纹突然灼痛——这根本不是砂砾，是碾碎的灵胎遗骨。
"让开！"一壮汉突然推开队伍。玄知嗅到他身上有腐肉味，在那身褴褛衣衫下，裹着的确是锦绣内衬。雷音杵微微震动，映出此人腰间玉坠刻着"漕运司"官印。
苦叶突然咳嗽三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见机行事"。玄知假意按手印，趁掌柜低头时，将甘露瓶倒悬在血砂上方。
"啊！"排在队尾的老妇突然惨叫。她领到的薄棺渗出黑水，腐蚀了草鞋。人群顿时骚动，那壮汉立刻抽刀砍向老妇："少要再这里装神弄鬼！"
但雷音杵比刀光更快。玄知反手轻轻一挑，刀刃劈中"善人施棺"的牌匾，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竟是借寿邪术。
"都别动！"掌柜突然掀翻桌案。血砂飞扬处，五十具薄棺同时炸裂。腐尸爬出棺木，每具心口都钉着释迦画像，佛目处插着透骨钉。
苦叶的铜钵凌空飞旋，诵经声震碎半数腐尸。玄知刚要挥杵净化，却见那漕运司官员跪地痛哭："我是被迫的！他们抓走了我儿..."
话音未落，只见腐尸突然调转方向扑向掌柜。玄知堪堪看清它们腕间系着的褪色的平安绳，与灾民们戴着的一模一样——这些腐尸竟是那些领棺者的至亲。
子夜·义庄
玄知用甘露瓶收集最后一丝怨气时，发现瓶底结了层黑霜。苦叶蹲在尸堆旁，正用匕首剜出腐尸心口的透骨钉。
"是往生钉。"老僧将钉子投入铜钵，钉身浮现无咎的恶咒，"钉入死者心口，可令其代活人受劫。"
玄知突然想起释迦的话："世人逐利，便是恶吗？"她踢开脚边的账本，上面记载着卖棺收入——半数送往镇外矿山，那里有更大的血砂坑。
雷音杵在此时发出预警。两人追到矿山时，正撞见掌柜在祭坛上自刎。黑血喷溅到玄知裙角，竟凝成无咎的脸："小菩萨，这份用人心做的厚礼...可还满意？"
苦叶的佛珠突然勒住掌柜咽喉："说！灵胎从哪来？"
"河...河神娶亲..."掌柜咽气前吐出四个字。玄知颈后莲纹骤然发烫，雷音杵不受控地劈向山壁——裂缝中滚出三百颗裹着金箔的卵，每个都传出婴啼。
白河·卯时
河滩上残留着嫁妆箱，箱内不是金银，而是刻满往生咒的玉牌。玄知拾起半块喜饼，掰开后露出干涸的血渍——正是失踪新娘的指尖血。
"装神弄鬼。"苦叶斩断祭坛锁链时，玄知已找到暗门。水底洞穴里摆着鎏金神龛，供奉的河神像左手结着释迦的莲花印，右手却握着无咎的锁链。此时，甘露瓶突然炸裂。黑雾裹住玄知双眼，她看见更恐怖的真相：所谓河神娶亲，娶的都是释迦金身碎片的转世灵胎。每场婚礼，实为将佛性重新压入轮回井。
"师父知道吗？"玄知喃喃自语。雷音杵重重砸向神像，却在触及前被苦叶拦住："留证据。"
老僧的匕首挑开神像的天灵盖，里面七颗骨珠——正是玄知七岁那年换下的乳牙所制。每颗珠子都连着根因果线，因果线另一端，系在伽蓝寺寺门处的菩提树上。
破晓·渡口
玄知将骨珠抛入激流，看着它们化作金鲤游向轮回井。苦叶在修补甘露瓶时，意外发现瓶底裂纹拼成梵文"慈"字。"接下来去哪？"玄知展开地图。雷音杵突然指向北方，那里有座被标注"瘟疫"的城池。
苦叶将铜钵浸入河水，水面浮现释迦的残影："往北三十里，有你要的答案。"
渡船靠岸时，玄知发现船夫手腕系着褪色平安绳。她假装没看见绳头处的锁链刺青，却在登船时，将一滴甘露悄悄滴进船夫的酒壶——足够保他三日不受秽气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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