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阮棠的手机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眯着眼看到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来自沈知微的消息：「今天早点来公司，有重要客户临时到访。」
阮棠瞬间清醒，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好的，马上出发。」发完才意识到自己连个称呼都没加，连忙补发一条：「收到，沈总。」
手机立刻又亮了：「私下可以叫知微。」紧接着是一条语音，阮棠点开后，沈知微那低沉优雅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或者，你更喜欢叫我阿姨？"尾音带着明显的调侃。
阮棠把脸埋进枕头里，耳朵发烫。自从上次酒店事件后，她偶尔会故意用"阿姨"这个称呼来逗沈知微——比如递文件时假装不经意地说"阿姨请过目"，或者在茶水间偶遇时说"阿姨也来喝咖啡啊"。每次沈知微都会露出那种无奈又纵容的表情，修长的手指轻按太阳穴，仿佛在说"这孩子一定是故意的"。
二十分钟后，阮棠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最后选了一套藏青色西装套裙，既正式又不会太过严肃。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想起沈知微曾经说过喜欢她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盘起。
沈氏大厦28层空无一人。阮棠刚放下包，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沈知微穿着一身烟灰色三件套西装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
"早。"她递给阮棠一杯，"美式，不加糖。"
阮棠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沈知微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谢谢阿姨...啊不是，沈总！"她慌忙改口，差点把咖啡打翻。
沈知微挑眉，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口误？还是故意的？"她凑近一步，声音压低，"我更想知道，你梦里是怎么叫我的。"
阮棠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咖啡的香气混合着沈知微身上的雪松味，让她头晕目眩。"我...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美式？"
沈知微没有戳破她笨拙的转移话题，转身走向办公室，"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她回头瞥了阮棠一眼，"客户九点到，我们需要准备一下。"
阮棠跟着走进那间宽敞的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已经摊开几份文件。沈知微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和那块简约的百达翡丽手表。
"这是JM集团的收购案，"沈知微指着文件说，"他们有意进军亚洲市场，看中了我们旗下一个品牌。"
阮棠翻开文件，惊讶地发现这是沈氏核心业务之一。"这个项目应该由高层负责吧？我只是个创意部门的..."
"我看过你在大学时写的关于跨国并购的论文，"沈知微打断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文化差异对跨国并购的影响》——很有见地。"她走近阮棠，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别总是低估自己，阮棠。"
这句话让阮棠心头一颤。在过去的工作中，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认可——沈知微不仅记得她的论文，还认真读过。她低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我会尽力。"
客户会议进行得异常顺利。阮棠提出的文化融合方案获得了JM集团代表的高度赞赏。会议结束后，沈知微亲自送客户到电梯口，然后转身对阮棠说："做得很好。今晚有个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出席。"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但阮棠发现自己并不想拒绝。"需要准备什么吗？"
"七点，我会派车接你。"沈知微的目光在阮棠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她的眼睛上，"穿那条墨绿色裙子，很适合你。"
阮棠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有一条..."
"上次庆功会。"沈知微已经转身走向办公室，背影挺拔如松，"别忘了，七点。"
晚上七点整，一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准时停在阮棠公寓楼下。她穿着那条墨绿色丝绒长裙，紧张地检查着妆容和耳环。车门打开，沈知微坐在里面，一袭暗红色鱼尾礼服，头发松散地挽起，几缕发丝垂在白皙的颈边，在车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你很美。"沈知微轻声说，目光在阮棠裸露的肩膀和锁骨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递给她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阮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为了搭配你的裙子。"沈知微已经倾身过来，亲手为她戴上耳坠，指尖不经意擦过阮棠敏感的耳垂，"就当是奖励你今天出色的表现。"
阮棠屏住呼吸，沈知微靠得如此之近，她能看清对方睫毛的弧度，闻到那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水味。"谢谢...阿姨。"她故意小声说，看着沈知微瞬间僵住的手指，心里涌起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沈知微收回手，无奈地摇头，"这孩子..."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
慈善晚宴在城中最豪华的半岛酒店举行。沈知微一入场就成为焦点，不断有商界名流上前寒暄。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同时不忘将阮棠引入对话。
"这位是阮棠，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创意人才。"沈知微向一位知名杂志主编介绍道，手自然地搭在阮棠腰际，拇指轻轻摩挲着丝绒面料。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阮棠在洗手间补妆，听见隔间外两个名媛的对话。
"那是沈知微的新宠？挺可爱的。"
"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上一个林助理好像只跟了她三个月。"
"听说沈总对情人很大方，分手都给丰厚补偿..."
阮棠的手一抖，口红划出了唇线。她用纸巾狠狠擦掉，胸口发闷。原来在别人眼中，她只是沈知微的"新宠"？而且听起来，沈知微似乎有过不少这样的"关系"。
回到宴会厅，阮棠刻意与沈知微保持距离。当沈知微再次想牵她的手时，阮棠假装整理头发避开了。
"怎么了？"沈知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眉头微蹙。
"没什么，有点累。"阮棠勉强笑了笑，眼睛却不敢直视沈知微。
沈知微盯着她看了几秒，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那我们早点离开。"
回程的车上，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沈知微望着窗外流动的灯光，侧脸线条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锋利。阮棠偷偷瞥了她几次，欲言又止。
"我听到一些传闻。"阮棠终于打破沉默，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关于你和之前的助理..."
沈知微转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猎物，"什么传闻？"
"说你...和她们有过关系。"阮棠鼓起勇气直视沈知微的眼睛，"然后三个月后就分手。"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知微的表情变得深不可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你相信了？"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阮棠低声说，声音几乎被引擎声淹没，"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知微没有立即回答。轿车驶过一盏盏路灯，光影在她脸上交替变换，忽明忽暗。
"我和林娜确实有过一段。"沈知微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至于其他人，都是无稽之谈。"
阮棠握紧了裙摆，丝绒面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那为什么对我..."
"特别？"沈知微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而磁性，"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潜力，不止是工作上。"她转向阮棠，目光灼灼如炬，"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充满热情，却又害怕承认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这个回答让阮棠更加困惑。她想要追问，但车已经停在了她的公寓楼下。
"好好休息。"沈知微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明天见。"
接下来的两周，阮棠全身心投入工作，刻意与沈知微保持专业距离。JM集团的收购案进展顺利，她提出的营销方案获得了双方一致认可。但每当沈知微经过她的工位，或是在会议上目光相遇时，阮棠都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然后假装专注于文件。
周五下午，阮棠正在整理会议资料，齐明远突然出现在她的工位前，脸色阴沉如铁。
"我们需要谈谈。"他压低声音，"就现在。"
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齐明远拿出一叠照片推到阮棠面前。照片上是她和沈知微在慈善晚宴上的各种瞬间——沈知微搂着她的腰，凑在她耳边说话，甚至有一张借位拍摄看起来像在亲吻她的脸颊。
"这是什么？"阮棠震惊地翻看着照片，手指微微发抖。
"我妈的'特别关照'。"齐明远冷笑，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你知道公司里都在传什么吗？说你是靠特殊关系上位的。"
阮棠的手开始发抖，照片上的自己笑得那么开心，而沈知微看她的眼神...确实超越了上下级的界限。"谁拍的这些照片？"
"这不重要。"齐明远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疼痛，"重要的是，你必须离开沈氏。下周一新加坡分公司就有一个空缺，我们可以一起..."
"不。"阮棠抽回手，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坚定，"我不会因为谣言就放弃我的工作。"
"你真的以为这只是工作吗？"齐明远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顾客纷纷侧目，"看看这些照片！我妈看你的眼神，根本不是看一个普通员工的眼神！"
阮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当然知道沈知微对她的特别关注超出了普通上下级关系，但她不愿在齐明远面前承认这一点。
"明远，听着，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但我有自己的判断。"
齐明远的表情变得扭曲，眼中闪过一丝阮棠从未见过的阴鸷，"你爱上她了，是不是？"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毁了我父亲，也会毁了你！"
咖啡厅里的其他顾客都看向他们。阮棠尴尬地低下头，"小声点..."
"不，我要说清楚！"齐明远几乎是吼出来的，"二十年前，我妈为了掌控沈氏，设计陷害我爸出轨，逼他净身出户！她是个冷血的魔鬼，只在乎权力和控制！"
阮棠震惊地抬头，齐明远的眼中燃烧着真实的痛苦和愤怒。他扔下一张名片，"这是新加坡那边的联系方式。周一之前，给我答复。"
他离开后，阮棠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脑子乱成一团。沈知微真的会做出那种事吗？那些照片又是谁拍的？更重要的是，她对沈知微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回到公司，阮棠鬼使神差地去了法务部的资料室。经过一番搜索，她果然找到了二十年前的一些旧报纸复印件。头条赫然写着："沈氏集团爆出丑闻，副总裁齐某出轨秘书，净身出户"。
报道旁边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年轻的沈知微站在法庭外，面无表情。那个眼神让阮棠心头一颤——冰冷、决绝，与现在她所认识的沈知微判若两人。
"找什么呢？"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阮棠吓得差点跳起来。沈知微站在资料室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旧报纸上，表情瞬间冷若冰霜。
"我..."阮棠不知如何解释，手中的报纸仿佛突然变得烫手。
沈知微走近，从她手中抽走报纸，看了一眼后冷笑一声，"明远告诉你的版本？"
阮棠鼓起勇气，直视沈知微的眼睛，"是真的吗？你...设计了你丈夫？"
沈知微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她关上资料室的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仿佛突然疲惫了许多。"真相往往比传言更复杂。"她示意阮棠也坐下，"齐伟确实出轨了，但不是被设计的。"
她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异常脆弱。"我们大学相识，毕业后一起创业。公司刚有起色，他就和财务助理搞在了一起。"沈知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更糟的是，他们联手做假账，几乎掏空了公司。"
阮棠屏住呼吸，无法将眼前这个受伤的女人与报道中冷酷无情的沈知微联系起来。
"我发现后给了他两个选择：主动离开，放弃一切；或者我报警。"沈知微重新戴上眼镜，恢复了冷静的面具，"他选了前者。"
"那明远为什么..."
"因为他只看到他父亲想让他看到的。"沈知微苦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婚戒——阮棠这才注意到她至今仍戴着那枚简约的铂金戒指，"齐伟离婚后一直给明远灌输我是恶人的形象。而我不想让孩子卷入大人的战争，所以从未辩解。"
这一刻，阮棠看到了沈知微坚硬外壳下的裂缝。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铁娘子，也是一个被背叛的妻子，一个无法得到儿子理解的母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阮棠轻声问，手指不自觉地伸出去，又在半路收回。
沈知微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我不希望你从别人口中了解我。"她站起身，西装外套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褶皱，"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雨夜的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中。沈知微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车窗上的雨滴折射着霓虹灯光，像一幅流动的抽象画。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雨刷规律的声响填补着寂静。
"那些照片..."阮棠犹豫地开口。
"我会处理。"沈知微简短地说，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公司里不会再有闲言碎语。"
阮棠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时间消化。
车停在阮棠的公寓楼下，雨下得更大了，敲打在车顶如同鼓点。沈知微拿出一把黑伞，"我送你到门口。"
她们并肩走在雨中，伞下的空间狭小而亲密。阮棠能闻到沈知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对沈知微的感情——那不仅仅是崇拜或吸引，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共鸣，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到了门口，阮棠转身面对沈知微，"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沈知微凝视着她，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阮棠，"她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阮棠知道她指的是新加坡的事。"我不会走。"她轻声说，伸手接过雨伞，指尖故意擦过沈知微的手，"至少现在不会，阿姨。"
沈知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伸手轻轻拂去阮棠肩上并不存在的雨滴，然后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雨夜之中。
阮棠站在门口，看着那把黑伞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沈知微不仅走进了她的生活，也正在一点点走进她的心里。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个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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