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点四十五分，阮棠踏入沈氏大厦旋转门时，立刻察觉到空气中异样的凝滞。前台两位接待员看到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迅速低下头。电梯里原本热闹的交谈在她进入的瞬间戛然而止，几位市场部同事僵硬地对她点头示意，目光却闪烁不定。
"早安，阮小姐。"28层的前台林小姐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笑容也过分热情，"沈总让您到了直接去她办公室。"
阮棠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包带。这种诡异的氛围让她后颈汗毛倒竖，仿佛全公司都知道一个唯独她被蒙在鼓里的秘密。
"发生什么事了？"她放下公文包，压低声音问邻座的设计师小李。
小李的视线躲闪着，最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打印纸推过来。A4纸上赫然是一封群发邮件的打印件，发件人显示"沈知微"，主题为《关于不实谣言的严正声明》。正文简洁冷峻：
「近日公司内部流传关于本人与市场部员工阮棠的不实传言，已严重干扰正常办公秩序。现严正声明：该等言论纯属捏造，系竞争对手恶意中伤。即日起，任何继续传播此类谣言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望全体员工专注工作，勿信谣传谣。」
落款是沈知微龙飞凤舞的电子签名。
阮棠的指尖在纸面上微微发抖。这封看似澄清的声明，实则像一记耳光，将那些她甚至不知确切内容的流言钉在了公司公告板上。难怪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她不敢想那个词。
"阮棠，"市场总监张毅站在她工位旁，表情复杂，"沈总让你立刻去她办公室。"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阮棠盯着镜面墙壁中自己苍白的倒影。墨绿色西装套裙是她精心挑选的战袍，现在却像一层可笑的伪装。她机械地整理着衣领，试图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
总裁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沈知微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修长的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她穿着深蓝色三件套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我说得很清楚，这件事到此为止。"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如果还有人敢嚼舌根，就准备好收律师函。"挂断电话，她转身看到阮棠，凌厉的目光略微软化。
"坐。"沈知微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自己则在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下，"看到邮件了？"
阮棠点点头，指甲陷入掌心，"谢谢您的澄清，但..."她深吸一口气，"这样公开声明，反而让更多人知道了那些...谣言。"
沈知微的唇角微妙地上扬，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有时候，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她起身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夹，"我查到了照片的来源。JM集团的竞争对手，他们想搅黄这次收购。"
阮棠接过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监控截图——一个陌生男子在慈善晚宴上偷拍她和沈知微的画面。
"商业间谍？"阮棠皱眉，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无法完全驱散她心头的不安。
"差不多。"沈知微冷笑一声，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商场如战场，阮棠。他们发现你是项目的关键人物，就想通过抹黑你来影响交易。"
阮棠翻看着照片，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照片右下角有时间戳...是上周四？但明远周二就给我看过同样的照片了。"
沈知微的表情微微一滞，转瞬即逝，"这就是有趣的部分。"她走回沙发前，俯身靠近阮棠，雪松混合玫瑰的香水味瞬间笼罩了两人之间的空间，"有人故意提前把照片泄露给他，想借他的手把你赶出沈氏。"
这个近距离让阮棠心跳漏了一拍。沈知微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唇上那抹淡珊瑚色的口红几乎蹭到了她的脸颊。
"谁...谁会这么做？"阮棠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我还在查。"沈知微直起身，西装面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文件夹，"你现在是这个项目不可或缺的人。JM集团特别要求由你负责亚太区的品牌重塑。"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阮棠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安。"真的？他们认可我的方案？"
"不止是认可。"沈知微难得地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眼角浮现几道细纹，"他们称你为'天才创意人'。所以，"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阮棠，"无论谁想让你离开，都别让他们得逞。"
走出办公室，阮棠的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一方面，JM集团的认可让她欣喜若狂；另一方面，那封公开声明像一把双刃剑，既澄清了谣言，又将她与沈知微的关系推到了风口浪尖。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里的气氛确实有所改变。同事们不再窃窃私语，转而用一种混合着敬畏和好奇的眼神看她。阮棠全身心投入工作，试图用专业表现证明自己的价值。
周五下午，阮棠正在审阅JM集团发来的修改意见，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想知道照片的真相吗？今晚8点，蓝鲸咖啡馆。过期不候。」
阮棠盯着这条信息看了足足一分钟。理智告诉她应该置之不理，甚至应该向沈知微报告；但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如果这能解开她心中的疑团，冒一次险也值得。
晚上八点整，阮棠推开蓝鲸咖啡馆沉重的木门。这家位于小巷深处的咖啡馆装修复古，昏黄的壁灯在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子向她招手。
走近后，阮棠惊讶地发现对方有些眼熟——及肩的黑发，精致的瓜子脸，右眼角有一颗泪痣。
"我是林娜。"女子自我介绍，声音轻柔却带着锋芒，"沈知微的前助理，齐明远的前女友。"
阮棠瞬间想起来了——就是齐明远给她看过照片的那个女孩。她比照片上更瘦，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像是长期睡眠不足。
"是你给我发的短信？"阮棠没有坐下，保持着安全距离。
林娜点点头，推给她一个牛皮纸信封，"先看看这个。"
阮棠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照片——沈知微和不同年轻女性的合影，每张都姿势亲密。其中一张特别刺眼：沈知微搂着一个女孩的腰，正在亲吻她的脸颊，背景明显是某家酒店的卧室。
"这是什么？"阮棠的声音有些发抖。
"沈知微的'收藏品'。"林娜冷笑，手指敲击着照片边缘，"她有个习惯：收集有才华的年轻女孩，给予特殊关注，让她们爱上她，然后..."她做了个丢弃的手势，"新鲜感一过，就找个理由结束关系。平均周期——三个月。"
阮棠的手紧紧捏着照片边缘，指节泛白，"你也是其中之一？"
"没错。"林娜的眼神变得阴郁，"我为她工作了两年，比其他人坚持得都久，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把我调去新疆分公司，理由是我'质疑了她的商业决策'。"
阮棠想起沈知微曾承认和林娜有过一段，但描述远没有这么不堪。两相对比，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阮棠终于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掩饰它们的颤抖。
林娜倾身向前，身上的栀子花香突然变得浓烈，"因为我不忍心看又一个女孩重蹈覆辙。"她的眼睛直视阮棠，"沈知微没有真心，她只享受征服的过程。一旦你完全属于她，她就失去兴趣了。"
阮棠站起身，照片散落在桌面上，"谢谢你的警告，但我有自己的判断。"
林娜也不阻拦，只是在她转身时意味深长地说："问问她关于'星辰计划'的事。看看她怎么回答你。"
走出咖啡馆，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拂过阮棠发烫的脸颊。她不知道该相信谁——沈知微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林娜提供的照片又确实存在。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个"星辰计划"，听起来像某种精心设计的阴谋。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沈知微的名字。阮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在哪？"沈知微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JM集团的代表提前到了，明天要听你的方案汇报。"
"什么？原定不是下周三吗？"
"计划有变。"沈知微简短地说，"我现在派车去接你，二十分钟后到公司。"
挂断电话，阮棠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把林娜的事放在一边。工作优先，其他问题可以慢慢弄清楚。
回到公司，整个28层灯火通明。市场部的同事们都已收到紧急通知回来加班，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紧张混合的气息。沈知微亲自坐镇，指导团队调整方案，她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
"JM集团CEO特别关注文化融合部分，"她指着投影屏幕上的演示文稿，"阮棠，这部分你来负责讲解。"
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当最后一份文件修改完毕，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地离开后，沈知微叫住了阮棠。
"你看起来累坏了。"她递给阮棠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指尖在杯沿短暂相触，"我送你回家。"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两人都沉默不语。阮棠偷偷观察沈知微的侧脸——在疲惫的状态下，她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这样一个事业有成、魅力非凡的女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职场新人如此关注？是真心赏识，还是如林娜所说，只是一场征服游戏？
"有话要说？"沈知微突然开口，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
阮棠鼓起勇气，"你知道'星辰计划'吗？"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地下车库。沈知微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瞳孔微微收缩，"谁告诉你的？"
这个反应让阮棠心头一紧。"所以确实有这个东西？"
沈知微没有立即回答。她快步走向停在专属车位的黑色奔驰，打开车门示意阮棠上车，动作比平时略显急促。
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沈知微启动引擎，却没有立刻驶出。"星辰计划，"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是沈氏集团的一个人才储备项目。我们定期选拔有潜力的年轻人进行重点培养。"
"就像我？"阮棠追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
沈知微转头看她，目光复杂，"不完全是。你...不在最初的名单上。"
"那为什么选我？"
沉默在车内蔓延。雨滴开始敲打车窗，由疏到密，很快演变成一场暴雨。雨刷器来回摆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清晰区域。
"因为我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东西。"沈知微终于开口，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不仅仅是才华，还有..."她的喉结微微滚动，"一种共鸣。"
雨声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阮棠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共鸣？"
沈知微突然解开安全带，转身面对阮棠。在仪表盘幽蓝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类。"她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不甘平凡，渴望证明自己，愿意为成功付出一切。"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让阮棠心跳加速。她想反驳，却又无法否认沈知微说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那林娜呢？"阮棠直视沈知微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她也是因为'共鸣'被选中的吗？"
沈知微的表情变得冷硬，下颌线条紧绷，"林娜是个优秀的助理，但她的野心超出了能力范围。"她重新系上安全带，动作略显僵硬，"有人利用她对我的怨恨在挑拨离间，别上当。"
轿车驶入雨夜，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模糊了前方的路。阮棠望着窗外流动的光影，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该相信谁——是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沈知微，还是那些警告她小心的前女友们？
"到了。"沈知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棠这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她公寓楼下。雨下得更大了，像一堵水墙隔开了车内与外面的世界。
"谢谢送我回来。"阮棠解开安全带，却犹豫着没有立即下车。"沈总...知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知微转头看她，等待下文。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她半边脸庞，在颧骨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阮棠鼓起勇气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是上司对下属的赏识，还是..."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打断了她的问话。在闪电的亮光中，阮棠看见沈知微的眼神变得异常柔软，嘴角那抹常驻的冷笑也消失了。
"如果我说两者都有呢？"沈知微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如果我说，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见到你，最享受的时刻就是我们独处的时光，你会怎么想？"
这个回答让阮棠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没想到沈知微会如此直白地承认。
"我会说...这很不专业。"阮棠试图用玩笑掩饰内心的震动，声音却微微发抖。
沈知微轻笑一声，伸手摘下金丝眼镜，这个简单的动作莫名地性感。"我从来不是个'专业'的人，阮棠。在商场上，他们叫我'冰女王'，因为我做决定从不感情用事。"她倾身向前，手指轻轻抚上阮棠的脸颊，"但对你，我似乎总是破例。"
这个触碰像打开了某个闸门。阮棠突然倾身向前，吻上了沈知微的唇。那是一个短暂而冲动的吻，当她退开时，两人都愣住了。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阮棠结结巴巴地说，脸颊烧得通红。
沈知微的眼神变得深邃。她缓缓抬手，扣住阮棠的后脑，重新吻了上去。这个吻与刚才的蜻蜓点水完全不同——它热烈而缠绵，带着压抑已久的情感爆发。沈知微的唇比想象中柔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舌尖轻轻描摹着阮棠的唇形，引得她一阵战栗。
当她们终于分开时，雨声似乎变小了。沈知微的拇指轻轻擦过阮棠红肿的唇，"现在，你还怀疑我的感觉吗？"
阮棠摇摇头，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这一刻，所有的疑虑和警告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沦陷了。
"明天还有重要会议。"沈知微轻声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热烈的吻从未发生，"你应该上去休息了。"
阮棠点点头，却舍不得离开。最终，是沈知微主动为她打开车门，撑起一把黑伞送她到公寓门口。
"晚安，阮棠。"沈知微将伞递给她，指尖在伞柄上短暂相触，"明天见。"
看着沈知微冒雨跑回车上，黑色身影很快被雨幕吞噬，阮棠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触碰着自己的嘴唇。那个吻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那里，像一场梦，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她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沈知微，如何在那场重要会议上保持专业。她只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将不同。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如果林娜说的是真的，如果她只是沈知微"星辰计划"中的又一个收藏品，三个月后就会被无情抛弃，她该如何自处？
带着这个令人窒息的疑问，阮棠走进电梯，镜面墙壁映出她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那是一个初陷爱河的女人才会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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